且行且珍惜

人的一生，某年某月某日发生某件事情，会让你猝不及防，会让你不胜其惶。但事情过后，雨过天晴，拨云见日，你却有许多想法会由此放下，有一些观念会永远改变。

那天晚饭后，也个人在宿舍里，百无聊赖。忽然听见门外有汽车的喇叭声，出门相望，却是镇子上工作的同学来了。握手，寒暄，喜出望外。他说他到县城办事，路过，来看一看我。

多年不见，再三挽留他住在单位宿舍。这偏乡僻壤之地，一年里竟见不了几个“故人”，好容易有一个自投罗网的，岂能就此“拱手相送”。他见推辞不掉，就留了下来。
   “朋友来了有好酒。”于是，我拉上他，又唤了两个同事，到附近的一个小酒吧里推盅把盏，庆贺相聚。那天，我的心情好到了极致，和朋友天南海北，畅叙友情，聊工作，聊家庭，聊宏大的抱负、雄伟的计划，一边喝酒一边聊，从轻言细语聊到豪言壮语，又从豪言壮语聊到胡言乱语。最后，我是怎么回到单位宿舍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太阳已升得老高，阳光己然从窗户射了进来，照在我的床上。同事告诉我，你昨晚上喝得好猛，喝得我们有点害怕，喝成了一堆泥，我们把你从酒吧里背了回来。我赶忙问我同学的去向，同事说你同学好好的，一大早就走了。于是，想翻身起床，却感觉浑身软绵绵的，怎么也动不了。再动，只觉得一阵恶心如潮水般袭来，来不及反应，被褥上就已满是污物。于是，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止不住地恶心，止不住地呕吐，最后吐不出东西来，干呕，直到连黄绿色的胆汁也吐完了，又呕出一丝鲜红的液体来出现在污物盆里。口中发苦，开始胃痛，是那种死去活来的痛。同事们顾不上抱怨和责怪，以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到医院。在医院喝了两支葡萄糖，输药，吃药，还是痛，痛彻心扉。家属来了，也急了，替我请了假，坐车到市里的医院去看。
    市里距单位在八十公里以外，好在我高中时的同学就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他寻问病情后，立马带着我“过五关斩六将”，各种检查、各种化验，最后把我带到胃镜室去做胃镜。做胃镜那种不堪的痛苦，至令心有余悸，不堪回忆。胃镜室里坐诊的大夫，是市里一位有名的专家。我同学和他一边在屏幕前察看我胃中的状况，一边相互私语：

“胃底、胃窦都有出血点。”

“十二指球部有溃疡。”

“幽门口，幽门口，你看幽门口是什么东西?”

我扭头向他们的那边看去，他们向屏幕前凑了凑，我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

“你看，你看。”
“嗯，嗯。”

“再看看，再看看。”
“情况不好啊。”专家压低声音说。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一个不好的字眼在天灵盖前闪

了一下，钻进脑子里，开始胡乱思想。

“他是这次喝了酒才胃痛，还是之前就痛或者不舒服?”

专家问。

“老胃病了。说是不舒服两三年了。痛时就胡乱吃点药，不痛就不管了。这是第一次来找我。”

“这是对自己不负责呀！”专家叹了口气。

我顿觉脑子里如一团乱麻。后来是怎么结束检查的，又是怎么走出胃镜室的，我至今也说不清。只有那个专家的一句话一直记得：“小伙子，别喝酒了，再喝要命里。”

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老同学建议我住院治疗。我心情极度低落，就以在单位上没请好假为由婉拒。他只好给我开了些要输的液体、中药、西药，嘱咐我回到家一定按时输药吃药，一边等候检查结果。

回到家里的当天下午，饭前喝了西药，饭后喝了中药，又请来当地医院的大夫，打吊瓶。药好像起了点作用，疼痛开始缓解。

夜深人静。两个调皮的孩子己经睡熟，妻子一直坐在床头陪我输药。昏黄的灯光下，我望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下来，心中一阵阵酸楚，感觉眼睛里湿润了，转过身去面向墙壁，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我如果病倒，两个孩子可怎么办?一个刚上小学，一个还未到上学的年龄；我如果病倒，身边的妻子可怎么办?她还是一个无业的游民，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如果病倒，远在老家的父母亲可怎么办?他们年事己高，身体越发一日不如一日，他们能承受得住某些突如其来地打击吗?无数个“如果”，盘亘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感觉泪水如泉一样涌出，就赶忙用被子蒙上头。

妻子发现了我的异样，掀开被角，拿起纸巾给我擦眼泪。我用手挡开。她的情绪一下子暴发出来，伏在我身上，相拥，都失声痛哭。

液体输完，仍然难以平袭起起落落的心情，一夜无眠。不由地感慨人生何其苦短!曾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的任务，哪份是我份内的工作，哪份又是份外的，我分得很清；曾经面红耳赤的在领导面前争着要个先进要个优，动了不少心思，想了许多孬点子，差点儿就得逞；曾经不满意这个，不满意那个，嫉妒这个，憎恨哪个，日子就一直在愤愤不平中度过；也曾经为一点蝇头小利，扯着嗓子对朋友喊，对同事喊，对路人喊，把朋友喊成了路人，把同事喊成了冤家，把路人喊成了仇人；还曾经为超市里多找了一块钱而沾沾自喜，为上班迟到了一小时又没受到处罚而倍感幸运，为在工作中别人多干活而自己少干而津津乐道。许多事情，都觉得自己万分聪明，而别人就是个大傻子。

然而，一切已经不再重要。现在最最希望的，活着就行。活着，孩子会有爸爸，妻子会有丈夫，父母才有儿子；活着，才能工作，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才能做完你份内的工作再去做些份外的事情；活着，才能和朋友、同事甚至路人一路相扶，走完人生的路。
    那一刻，我觉得不要躺在病床上最好，哪怕每天多做一份两份工作也行；觉得名利虚幻，身外之物，远不是自己非要不可的；觉得以前的自作聪明，是多么得幼稚可笑，不堪一击；觉得想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原来是有难度的。时事难料，命运多舛，天随人愿，只不过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大早，医院的同学终于打来电话：你那个幽门口的东西，活检出来了，没什么问题。肝胆功能也没啥问题，是典型的出血糜烂性胃炎，重症，住院治疗，千万不能再喝酒……放下电话，我的眼泪禁不住又一次流了下来。

人生在世，如雨打浮萍，旅途崎岖坎坷。有时候，阳光洒满水面，会任你恣肆舞弄，随意消谴；有时候则会突然吓你一跳，让你沉入水底，让你心惊胆战。那种拥有健康体魄，拥有物我两无，“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能决然毅然地放下一切的境界，才是我们最应该追求的！但它需要大胸怀、大格局，也需要勇气，需要舍得！

后来，我又到省城医院复查，诊断大同小异，住院治疗差不多一月，回家，重新走上工作岗位。

人有时候，某年某月某日发生某件事情，确实会让你放下许多想法，转变一些观念，学会拥抱自然，热爱生命，淡泊名利，轻装上阵，且行且珍惜，走完美好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