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儿女

两个人的世界，清净是清净，但就是有点落寞，寂静，无聊。

 女儿是一个非常健谈的孩子。她在家的时候，总会有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她常常像一挺停不下来的机关枪，哒哒哒，哒哒哒，吵个不停。有时候，她搅得人什么都干不成，我就大喊：“姑娘，你能不能消停点儿！”于是，屋子里会安静片刻，但最多一小时，又原样照旧。儿子骂她像极了叽叽喳喳的麻雀，叽喳鬼，废话太多！

 儿子不一样，安静的时候安静，热闹的时候也安静。他就在这样的静默中不声不响，一天天长大，个头超过了他的妈妈，大有必将超过我的趋势。他的体积的不断膨胀，同时也助长了他的不羁和野性。他开始越来越自以为是，越来越自命不凡。他觉得世界上只有他的所作所为才是百分百正确，且决不能更弦易辙。

 终于有一天，为了一件穿衣戴帽的事，他坚持自己不可更改的武断，把一个母亲应有的尊严抛在一边不管，气哭了她的母亲。当我赶到的时候，他依然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收不住性子。他像一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驴，昂着头，像是硬脖子董宣，不听一句劝，也不肯为他泪眼婆娑的母亲退上半步，好说歹说不愿认错。只是在事情过后的某一天，旧事重提，他说：“我的个亲妈，您就不要再生气了。您是更年期，我是青春期，就当是青春期撞了一下更年期的腰吧！”一切，便烟消云散。

 但他的胆儿却越来越肥，也开始不服从我这个爸爸，甚至顶撞，甚至比顶撞他的妈妈更加激烈。有时候，不知道是他太偏执，还是我太固执，屋子里瞬间就充满了火药味。但是我的高声再也压不住他的阵角，一场父子大战眼看就要爆发。其他两个家庭成员见大事不妙，女儿把儿子拽回他的房间，而妻子也把我推进卧室的门里。这种通过隔离消弭战事的方法，制止了好多次这样的战争，但它却把战事的级别推向更高。终于有一天，他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我先是慢火炖，后是急火爆，但他犟劲儿一上来，钉子来錾子去，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这一次，真得气坏了我。我感到浑身发颤，头冒虚汗，浑身无力。妻子也看见我气得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她意识到我的心脏病又出状况了，赶紧叫医生。

 这一次，他终于害怕了，也哭了，钻进他自己的房间，蔫蔫的，不敢出来。自此以后，他一旦发觉有和他爹妈撞车的危险，便早早地挂起免战牌，任凭你雷鸣电闪，不争，也不嚷。于是乎，我忽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霸道，管得他太严，压制他太多。

 去年秋天，这个淘气宝也到省城上大学了。于是，家里更加寂静，甚至感到有点孤单。两人世界的日子已远比不了刚成家那阵子，岁月无情地抹去了青春的朝气和激情，剩下的只有油盐酱醋和实实在在的生活。两个人面对面，无趣；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无味。默默地看书、看电视，却只有自己知道心里的落寞，一份牵挂之情说不出，一份担忧之心道不明。

 于是，天天盼他们来电话，盼不来就给他们打电话。但他们的电话总是打给自己的妈妈，打过去的电话也总是寥寥几句，然后说一句忙呢，就匆匆挂断。我内心便涌出各种各样的羡慕嫉妒恨。对妻子说：下次你给他们打钱，我不管了！可是等到了下次，却又赶忙把钱打过去，生怕饿着他们，生怕他们越发和我生分。

 今年，金秋送爽的农历十月，我先后收到儿子和女儿寄的礼物。儿来寄来一个简易的木制文件盒，小巧玲珑，可以存书、插笔、放文件。女儿寄来一双运动鞋，还打电话再三嘱咐我早晚多到户外运动，锻炼好身体。他们的礼物上都写着：“祝爸爸生日快乐！”我的生日是农历十月初七，第一次收到一双儿女祝福的礼物，禁不住有点小激动，感慨万分，觉得他们一下子长大了，懂事了，更觉得做父母的也应该学会放手，让孩子早一点自主成长，有所历练，做一个有思想有主见的人。

 出了远门的孩子其实也是很想家的。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每每回家的第一天，全家总会有一个不眠之夜。他们围坐在我们的身边，给我们讲大学里的老师，讲同学，讲食堂里的饭菜，讲街头的奇遇，甚至讲一些鸡毛蒜皮枝枝叶叶的事。好几次，他们有样学样，无样学舌的样子，逗得人捧腹大笑。夜深了，想到他们坐了一整天的车，就一遍一遍催他们去休息。但他们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天南地北，海侃神谈，说不尽的话儿，讲不完的故事。尤其是他们的妈妈，也间于其中，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我不善谈，常常作为一个旁听者，不自觉得融入其中，默默享受着这份幸福和快乐，内心希望时空不再前移，情景永远定格！

 就这样，每一个寒假和暑假的到来，他们都可以带来一屋子的故事；每一个开学离家的日子，他们又带走了满屋子的热闹。留下的，就是一天一天越来越长的日子。他们在，感到太吵太闹，不胜其烦；他们不在，又好像丢了什么，魂不守舍。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时候，耳朵里听到的是他们的说笑，眼睛里看到的是他们的影子，却之不能，挥之不去。于是，出不了一月，内心里就萌芽出盼望他们回来的愿望。一月，一月，又一月，终于来了，寂寞已久的我们自然是高兴万分，最先都是费心拔力地像客人一样招待他们 ，但不出三天，就又忍受不了他们的聒噪，不胜其烦，照旧开始责备他们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这好比人们晒太阳久了，盼着下雨；雨下久了，又盼着天晴。在晴天的烦躁中盼望雨天的安静，又在雨天的寂寞中盼望晴天的热烈。

但是，鸟儿的羽翼一旦长成，放飞就是必然的。落寞归落寞，寂静归寂静，孩子们的成才之路才是最最重要的。家有儿女，谁都盼着孩子们学有所成，盼着他们能从家中走出，以家为港湾，扬起理想之帆，带着梦想出发，奋勇远航，直达成功的彼岸，这才是父母最大的愿望，才是孩子们最大的人生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