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谣

似有一段画里的过往，迷离墨染的水乡。似是桥头的一次摆手，橹声轻摇，划开悠悠碧绿的时光。吴侬软语的小调，一声声韵里的烟雨，茫茫，落满轻灵悠长的小巷。

是初见？还是重逢？怀一颗不灭的怨，追一段不散的缘。从北方一路曲折南下，终于邂逅了在我文字里早已邂逅了无数遍的江南。

从平江河畔的客栈提笔，喧闹平江路一路盛放的烟火。柳丝摇曳，船影荡漾，飞檐欲飞，霓虹斑驳，古老又年轻的市井牵绊起千万个过客的脚步。苦辣酸甜的红尘，聚散离合的人生，一步步扣响青石板千万个春花秋月的光阴。古老房檐的黑白剪影，挤满了手机相机的阵阵微鸣。去感慨，去寻觅，寻觅黛瓦青墙间，旧时江南那质朴典雅的旧梦。

“岸傍杨柳都相识，眼底云山苦见留。莫怨孤舟无定处，此身自是一孤舟。”

寻梦。乘一叶漂流，撩拨一曲小桥流水的弦音。河畔嬉闹聚散的游人、沿街叫卖的吆喝从唐宋的诗文中走来，走进一幅幅姑苏城似水的流年。落在水中的剪影，影影绰绰，一晃便沉落了千年的沧桑。只有那桥头月下的身影，不肯收起折扇，融入阑珊的夜色，不知又顾盼了几度春秋。

“高梧一叶下秋初，迢递重廊旧寄居。月过碧窗今夜酒，雨昏红壁去年书。玉池露冷芙蓉浅，琼树风高薜荔疏。明日挂帆更东去，仙翁应笑为鲈鱼。”

寻梦。寻一份闲云野鹤的心境，却迷失在亭台入画的园林。江南园林之秀，一针一线地娟秀在古人的诗文中。黑白相间的窗檐，渲染黑白映画里的历史墨香。竹林斑驳，叶影翻飞，一片片灿烂的艳阳。移步换景，曲径通幽，山石堆叠成夜色的沉香。度回廊，穿桥头。亭中凭栏遥望的今朝，铭刻一幕幕昨日的流光。我邂逅了芸芸众生，却遗忘了那一朵游鱼眼中，镜花水月的荷。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寻梦。寻一段失落的大唐月夜。香火缭绕的大雄宝殿，佛陀无言，木鱼敲击出慈悲空灵的禅意。钟声空流，过客匆匆。普明宝塔巍峨高耸，如日中天。

更上层楼，更上层楼，在碧水长天间，寻觅恒古流传的浅淡意象，远眺大运河寂寞的逝水。“运河千里琼花路，流尽黄金望孤舟。”来来回回的船歌，载满烟火的红尘，却渡不了离合悲欢的人生。

终于立在了枫桥，遥望寒山寺宝刹叠云，回望枫桥古镇一路走来的石板路，却永远也无法找寻江枫渔火里的曾经。

一面面的幌，吹一烈烈的风。计程车的车门开了又关，江南圈起最后的韵脚。春花秋月终散去，生活注定重回平平淡淡的人生。

可寻梦之人已走了太久太久，久得再也没有力气，走出这幅江南烟雨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