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日子

文：陈昌明

孙老头有个癖好，凡做一件事都要看日子。特别是每年杀年猪，他总是又推日干又比属相，因为这关系到第二年喂猪的大小和好孬，这可是一点也不能马虎的。

腊月初五下午，孙老头的老伴邹大娘提着猪食桶从猪圈里出来，还没进门就喊道:“老头子，明天把猪杀了吧，这两头猪早就肥得眼睛都‘瞎’了，今天这餐食只吃了两大瓢。现在猪瘟大，这么壮的猪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背大时了(鄂西土家族方言，指倒霉或吃亏)。孙老头听了，急忙放下手头正在编织的篾篓，进书房找出今年的农历准备看日子。

孙老头不慌不忙，先装了袋旱烟叼在嘴里，戴上老花镜，然后拿起农历，坐到靠窗口的桌子边上认真地看起来。他一边看心里一边思索着:初五，戊午，午属马，今天杀猪明年的有马大，就是现在时间已经是下午，找屠夫已经来不及了。初六的己未，未属羊，比马小得多。更重要的是土家族有“四六不杀猪”的传统习俗，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初七庚申。孙老头看到这里，从嘴里取下旱烟袋，念念有词道:“庚寅与庚申，壬申与戊辰，甲寅并己卯，六日是破群”。破群日是专指六畜的，千万不能杀猪破群。孙老头历来就有一个细推细敲一点不急的耐性。“要论嘛，就要论好。”这是他看日子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接下来是初八，辛酉。俗话说:“要得发，不离八。”一些不会看日子而又相信迷信的人出行起造杀年猪往往就选择初八十八二十八作为好日子，可是孙老头是个行家里手，他还是左思右想看有不有毛病。终于:“四孟金鸡(逢酉)四仲蛇(逢巳)，四季丑日(逢牛)是红沙”的犯忌口决悟上心来，酉属鸡，这么个凶神恶煞的日子是什么事都不能做的。那么初九呢？初九壬戌。唉，他自己偏偏又是壬戌年出生的，犯克，这不行。初十更不行，癸亥，亥属猪，犯本命。……十三丙寅，寅属虎到可以，真不凑巧，老伴偏又是丙寅年出生的，喂猪全靠她，克了她怎么行？看到这里，孙老头有点耐不住了，心里烦燥起来，有气无力地把农历放在桌子上，眉头一皱，眼镜掉到桌子下边摔坏了。他知道，猪瘟倒不可怕，本地有兽医，重要的是本月十三在城里教书的儿子媳妇要回家渡寒假过春节，尽管家里的腊肉挂着象柴块块，可儿媳妇和小孙子却只喜欢吃鲜肉。孙老头叹着气，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了，这个论了大半生日子的孙老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忽然，大门外传来了愉快的说话声，几个人走进屋里来，爹妈爸妈的亲切地叫着，原来是儿子儿媳带着小孙子回来了，顿时家里热闹起来。孙老头连忙站起身诧异地问:“春生:你们不是说要到十三才回来的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儿子春生回答道:“学校领导见我们一年没有回家看望您们，考试刚过就批准我们提前回来了。怎么？爹好像有什么心思？”儿子见他满面愁容的样子便问。这时，三岁的小孙女甜甜指着桌子上的农历高兴地说:“爷爷在复习功课呢！”说得一家三代都开心地笑了起来，孙老头只得将论日子杀年猪的事说了出来，春生听了心里有点不快，说爹您怎么还搞这一套。

吃晚饭的时候，春生和他爹边吃边问起家里的情况，问今年年猪有多大，孙老头一听问年猪便高兴的说:“今年的两头猪大概都有四百多斤，现在的猪一年比一年大，去年两头三百多，不比以前了，记得以前每年杀年猪都只有百十来斤，有好几年由于人都吃不饱没粮食喂猪还空过几年栏连过年都没有肉吃。”孙老头正在兴头上说到这里，却被儿子春生紧跟了一句:“我以为这几年猪越喂越大是爹看日子的功劳呢。”一句话把孙老头说得面红耳赤！这时，孙老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匆匆吃完饭，连茶都没有喝就往外跑，出了大门又回头朝邹大娘喊道:“春生他妈:不要给猪准备明天的早食了，我去找屠夫明天一早杀猪，好弄鲜肉吃”。

孙老头一口气跑到王屠夫家，进门就说:“王师傅:接你明天一清早给我杀猪去。”王屠夫说:“明天？明天有十一头要杀，都是约好了的，没得空了。”

“那就后天吧。”

“后天？后天又是个破群日啊！”

“管他呢，不破不立嘛！”孙老头心里一急，不知怎么就蹦出这么个双关语来。

从王屠夫家出来，哼着小曲，他独自乐了好一阵子，择日子带来的不快早已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