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舰平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之间
我生活在纪念碑与起跑线之间
跋涉于万水千山 匍匐大地
穿行岁月的烟云 刻凿石头上的
名字与警句
每一粒崩飞的火星 闪耀生命的意志
青春的梦想与爱情之痛
力之反抗
我生活在黑暗与黎明之间
在地下的日子 让我记住首都与压迫
记住永夜的房间中 米粒的香气
苹果因刀刃的亲吻而红晕鲜嫩
被破开的颤栗 只有心灵感知
还有被攥住的疼痛 那样紧张
那样力量 那样苦涩
是第一次的味蕾上爆炸的 啤酒花
我生活在童年的羊与弥留的天使之间
最后凝视的云朵下 眸光与情意
深刻在树干上的锥心之言：我要忘掉
或者：我爱你 刻有刀疤的树木被大山收藏
大山被远方的云与时间之河收藏
时间之河被心最后的缄默收藏
我转一下头 就看到12岁的教室
看到漆皮斑剥的黑风琴 作业本 夕照
那最后的一缕阳光镀金你的秀发 肩膀
哦 玛丽亚 雪白的牙齿
弯弯的唇角 妳的微笑
生活在海洋与天空之间 我
是一页帆 一缕风 一声翱翔的海鸥歌唱
生活在回忆录与家谱的锚链之间 我
生命史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 一本航海日志
一行蓝墨水写的诗
可因时间的漫漶而消失
但我曾真实地
存在过
在遗忘与忆及之间 在你与他之间
在憎恨与疼痛地思念之间
在昨天的梦睫之最深处
我笑着被粉碎与被形成 是大海
一列充满着澎湃之力的深蓝或墨绿的
浪。
2018/5/15，即兴作于南京
南通路，省少儿文促会小办公室
夏
风摇着绿色的夏天
树林像海浪晃荡起伏
被树林包围或点缀的建筑与道路
用长方形 圆 弧线 三角 歌唱着夏天
用远方的斜阳与大厦的峡谷阴影里
静静移动的几朵伞与汽车的红 白 黄
风会摇着你的格子裙在芳草地
绿的邮筒与法国梧桐的叶子
让梦幻的色彩成为青春的水彩画
谁让蝉声以尖锐的方式打破中学午睡的宁静
谁又以铁一般沉重的灰色掩去昨天
把夏天推向遥不可及的远方与岁月？
我被拒绝在夏这个热烈的季节 心情阴寒
隔着玻璃的透明与空间的距离
我若穿过 跃过这不可逾越的障碍
注定粉身碎骨
2018/5/15，南京
比
要高于珠穆朗玛峰 高于教堂的尖顶
高于旗帜与太阳
但高不过
墓碑
要大于大地 大于宇宙 大于一千座
图书馆里的名声
可以容纳下一个国家 一个世界 一整部历史
但不容易啊 要容得下
一个情敌 或 一个针尖大的
批评
人 不要做一只气球 哪怕是庞大的热气球
哪怕你飞得再高 飞得再久 你再自我膨胀
然而亲 你总要落地
如果没有大地举托着你的脚掌
让你站立着说话与舞蹈 那么
等着你的 只有坠落
坠落 坠落
永远坠落的 无底深渊
你需要有人举托 需要人为你鼓气
需要有人与你并立 对话
你需要有一个世界团结在你身边
五彩缤纷 众声喧哗
你还需要学会如何活着
学会如何死去
2018/5/15，南京，省少儿文促会小办公室
等待诗人杜逊贵来访期间。
与父亲对话
只能咬着嘴唇 痛苦地喊着你
不知你听不听得见
隔得那么远
隔着十二个生肖的轮替
如果把时间抽走 如抽走隔离开我们之间
那段汹涌的大河河水
我可以趟过河床
走向你
我们可以坐在河畔看着远方的云
或者只是沉默在一起
或者说着无意义与有意义的话
声音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可以感受到你的气息
你夹在指缝间的烟头飘来的烟味
我们可以沿着黄昏顺原路回家
或者兴起跳进河再逮两尾鱼回去
白鱼烧烧 老酒浇浇
喝到高兴时
对往事中的人物发出几声嘲笑
但从没有过啊
父亲
我们从没有过一场痛快或不痛不快的
父子对饮
父子对话
父亲 我生硬地拖走了你
离开了你习惯的床
习惯的房
让你离开了 再没能回来
我感觉是我把你推下了
一条风雨共舟的船
看着你被洪水带走
父亲 我现在只是想
在你走的那个岁数与月日
能与你一起走
这样，我们就好像那天没有分开
我们一起往前走
一起生 或者死
就是死也不会寂寞啊 父亲
我就在你的身边
如果有黑色的鞭子落下
我可以在你前面冲上去
远离家乡 每当子夜黑暗光临
我卷蹜在床上 于黑暗中张大眼睛
父亲 我想看到你
我想你走近我
你能听到我想对你说的
痛与泪滴
父亲，我想我们在一起！
2018/5/17，泣作于南京，中央金地寓所
因录入前诗，涉“死”字，忽触心痛，作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