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舰平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证词
这是最后证明我的身份的 打开一支黑钢笔
在递过来的白纸前凝思二分钟 纸上就会出现第一个词
接着一行文字逶迤而至 像一支从远方抵达的军队的尖兵
随后文字越来越多 排成整齐的队伍或长或短
呈横队排列文字 像军鼓一样节奏铿锵
旗帜一样高扬着色彩 立场 口号 与仇恨
这支文字的方阵属我指挥 我是
语言的司令员与政委 我既无情地下着
不容违背的命令 又耐心地与词汇个别沟通
对一些合理的要求予以满足 调整
序列 以发挥每个笔划与音节的才能
这就像把特等射手调到 狙击手位置
而优秀的侦察员 派往敌后
给我纸与笔 我就能证明我的身份
就像把琴键交给钢琴家的手指 色彩交给画家
饥饿的婴儿递向母亲 一切都是经验
与习惯的延续 音乐与画如期产生
哺乳的场面温馨感人
而我用笔呈现梦的天空与心的疆域
——我是诗人
没有发表与出版的地盘 没有稿费与赞扬
甚至因此而被生活撵着像一条流浪的狗
在陌生的城市 无家可归 甚至因诗人的贫困
被剥夺了
商店的入场券
经常与饥饿对抗 向贫穷作战
但这是一种心灵的需要 诗的需要
就像葵花需要太阳 否则会失去 心灵的方向
士兵需要子弹与枪 否则无法投入 战场
我用诗温暖孤独 就像失恋者需要
苦咖啡与卷烟
爱需要嫉妒 痛苦 仇恨 与疯狂
我不具备伶俐的口齿 能读出标准的国语
我的胸腔里 堆积着一吨吨的南方乡音
那是真正的母语——用整个童年训练你不够
还搭上整个学生时代 直至你登上甲板 走向海洋
我也不会抑扬顿挫的朗诵 不具备鼓动家的天赋——
片刻之间让受众沸腾 令剧堂掌声雷鸣
我也不具风度翩翩的倜傥 穿雪白的白西装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诗人 普通得像一滴水在江河
一个音符在曲谱中 一个行人在人行道上步行
哦 我只是一个偶尔掌握了时代秘密的人
以心灵的密钥 发布语言的律令——
让东风催开红色的花朵 月亮指挥海洋澎湃
一根相思的毒针刺入恋人痛苦的心
以一道闪电照亮你生活中的黑暗
又用一粒星光为你黑夜的归航照明
无法收买我。我是一个瞽目而正直的法官
一身黑袍审核着时代与生活的原罪与过失
用血与铁铸成不容篡改的句子
作出以生命所感知的对所有事物的判词！
我是诗人
这个身份不会给我带来多大的荣光
也不会给我增加更多的不幸
我跋涉在道路风尘
我瞽目行吟 抱着我的无弦琴
赤足走过大地 踩着荆棘 赞美蔷薇
我以带血的脚印印证我对大地的深情
我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走到太阳落山的地方
走到大地的边缘
当我停止歌唱 我与太阳一起
在你看不见的世界的另一面栖息 并准备
新的升起
2010-7-15，东花市南里东区
断章
飞鸟飞过。雪在晴空下白得如雪
干爽的北方大地，白杨林
积聚着春天的力量，等待爆发
生命的绿意与生机
我在首都北区的街道走过
鸽哨在回荡，有小股的风扬起少些的雪
奔跑着的汽车一辆接一辆驶过雪之街
街对面，一个黑衣的女子
脸雪白
黑发漆黑
颈间飘扬火焰似的红围巾
2001，12定居北京一周年纪念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