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曹文轩

陈舰平

相识曹文轩，已二十余年。

曹文轩温文尔雅，待人接物带着谦逊的微笑，常说的一个词是“谢谢”，他的亲近随和，常让人忘记他是北大的名教授，闻名中外的大作家。记得有一次参加活动，来到南通一间较僻远的乡村中学作演讲，中午就在学校食堂工作午餐，他与教师们坐在一张桌上边用餐边了解学校教学情况，学生情况与教生活上的情况，与老师们交流时言语平实朴素，仿佛他就是老师们的多年同事。我不止听到曹文轩一次提到与自称他是乡下人。这让我想到沈从文先生，沈从文先生也常说，他是乡下人。这种“乡下人”说，既是一种自谦的说法，但我更愿相信是一个自我定位的心理暗示与提示，一个人时时不忘来处，不忘初心，那是一种感恩与谦逊的美德，同时也是对城市繁华与荣华富贵生活的一种警惕与自我疏离。就像是鸟悦山林，鱼爱江湖，更适性、自由的生活，才是大作家们所乐于身处其中的。

读曹文轩，自然要读他的作品。一个作家的作品，就是他的心灵自传，至少部分地带着他的自传的成分。因此，想了解一个作家而不读他的作品，我认为肯定是不够诚敬的。诚意的想了解一个作家的心灵世界，我以为是就像恋爱中的人了解对方的人品与心意，肯定是要尽量从各个方面来着手的，文字信息也是一个重要方面。如果有日记与书信、文章等，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信息披露呢？更何况作品是作家跟这个世界对话与交流的窗口，作家所有的重要东西，都包涵在他的作品里的。因此阅读作家的作品，是一个敬崇与热爱作家的人所必然会做的工作。说喜欢与佩服一个作家而不读其书，这种喜欢与佩服只不过是社交式的“叶公好龙”而已。我们作为写作人在生活中遇到许多对我们表示“久仰”的人，其实他们压根儿没有读过几本我们写的书，因此这种“久仰”与真正的文学粉丝的敬意，自然是两回事的。

我喜欢曹文轩的作品，这种喜欢是两种，一是纯粹的阅读上的心灵的愉悦与感动的喜欢，这是在读他的小说时。二是对他的思想洞察力与文学思考的思想与智慧的敬佩，因为这些思想与智慧有益于我的创作，因此喜欢读，如他对文学思潮与小说创作技法的研究分析。和其他文学理论家不同，曹文轩有他的小说创作实践支撑他的理论观点，因而这比那些完全搞理论的文论家，对一个作家的启迪性是不在同一层次的，对作家的创作禆益更大。

读曹文轩的小说，《草房子》《细米》《青铜葵花》《荧王》……一次次在夜深处泪流满面，被触及的童年与少年时代那份情感与生活纯真的美与回忆所感动，那种抽吸着湿意的鼻子时，心中绞痛而又痛快的、仿佛被堵在心里几十年的哀怨与伤感一下子被激发与在瞬间发泄出来的感觉，真是爽美啊！古人所谓断肠、销魂之美，痛并快乐，便是如此这般啊！邻邦文化中的物哀之美，与此相通，人性是超越于语言与国界的。

读曹文轩，自然要读曹文轩其人，看他说什么，做什么——在历史里，那些历史关节处；在生活中，他如何待人接物；在演讲时，他说了些什么，传播了些什么！有两个细节让我难忘。一个是诗人杜逊贵说的，他在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里来到北大曹文轩狭仄的宿舍里，面临时代风雨，曹文轩半是颓然半是焦虑地躺在一张藤椅里，仰着脸望着天空，幽幽自问：“中国怎么办？怎么办呢？”杜诗人模仿着曹文轩的口吻神情，我可以联想到曹文轩说那话时的神情心志，心中有大悲恸，大感动！少陵忧国，屈子哀民，爱国济世的士子怀抱，吾国从未断绝，这种隐潜于民间的士声民气，正是中华民族永远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的根本所在。我生活中这样爱国忧时的读书人不在少数，虽然他们位卑言微，甚至生活拮据，但这些并不会消磨他们怀抱天下、匡时济民的情怀，所思所虑，家国为上，唯独为他们自身困蹇穷达贫富，所计甚少。曹文轩在那时的如此情态言语，我完全能够理解，因为我们是一路人。因此我也就特别能理解他在南通一所学校里所做的演讲，他当时在广袤的操场中央，在讲台上讲到在吐鲁番盆地，火焰山附近看到中日两国小学生旅游者的不同表现，最后发问一句掷地作金石声的问话：如果下一个世纪，下一代人面临两国之间可能发生的战争，我们能打赢下一场战争吗？——这是我亲历的曹文轩先生的一场演讲，这也让我在领略曹文轩“美是一种力量，更大的力量”之外，看到了曹文轩作为一名中国作家的思想的另一面，他对国家民族前途命运所作的思考。我觉得这两个细节，让我在品读曹文轩时，更加接近了他的精神与灵魂。

参加过曹文轩“文学进校园”活动，也看到过在曹文轩小说改编戏剧演出后那些喜欢曹文轩作品的小朋友们争着围向曹文轩伸出他们的小本子要求签名的热烈场景，孩子们热爱这个给他们带来青铜与葵花、带来“山羊不吃天堂草”故事与一个个可爱的文学世界里的小伙伴的大作家，这个来自北京，祖国首都的中国第一学府的大教授，曹文轩能够出现在他们面前，曹文轩能够留下一本签名的书，对这些幼小的心灵来说，就是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文学的种子，理想的种子，一个到北京，到首都，到江南，到水乡，到祖国的大地上去旅行、走遍祖国山山水水愿望的种子，这一切，对那些孩子的生命成长来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这就是名人效应，这就是文学的力量！

请多读读曹文轩的书吧，请在阅读时把头埋在书中幸福地流泪。阅读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姿势，读一本好书，与一个高尚的、伟大的作家的心灵交流，这将会使您受益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