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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广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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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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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北凉粉

我时常在思考如下问题:百年老店,殊为不易,王朝更迭,亦不算奇,小小的“川北凉粉”历经数百年长盛不衰,何以具有如此之强的吸引力和生命力?被他人抢注的金字招牌,何以最终还是要回归故土?

说起凉粉,我们得从豌豆开始。我的老家位于川北,那里属于丘陵地带,土地贫瘠而匮乏,好的土地必须用于栽种主要粮食,如水稻、小麦、玉米等,豌豆属于副食,只能栽种在山坡上那些小而分散的地块。到了秋天,父亲除去地里的野草和杂树,挑来农家肥堆在地边,驾起耕牛和犁头,把土地翻耕出一条壕沟。母亲身上斜挎着一个箢篼,里面装上一些土肥,再在衣兜里装上豌豆种子,跟在父亲的后面,一手抛撒种子,一手抛撒肥料,两手熟练地配合着,箢篼沉重,她就得挺直腰杆努力支撑着。箢篼里空了,她又把它重新装满。父亲犁完一条壕沟,又回转犁头翻耕新的壕沟,顺势用泥土将前一条壕沟里的种子盖住,一块地还没种完,父亲和母亲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了。

大约在入冬的时候,豌豆就从那些地里冒出了嫩芽,像一个个好奇的孩子张望着陌生的世界,随着气温的日日降低,豌豆苗在寒风中冷得直哆嗦,小雨滴落在叶片上,像是一颗颗伤心的眼泪。等到挺过了寒冬,它们才变得精神焕发,疯长的藤苗相互缠绕着,绿遍了山坡,红的白的紫的花朵竞相开放,拉开了春天的序幕。候鸟被吸引回来了,停留在山间歌唱,一声声鸣叫把春天的旋律推向了高潮。

扁而长的豌豆荚像一张张笑开的嘴唇挂在藤苗上,在温暖的阳光中逐渐变得饱满起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母亲就会摘下一些豆荚摆上餐桌,那清香的味道燃起了我们对新的一年生活的希望。

豌豆成熟以后,父母便把它们连豆带苗扯出来背回家里,趁着天气晴朗把它们彻底晒干,然后用连枷一遍遍敲打,这时豌豆就脱落在了地上。他们用竹筢筢去豆藤,又用筛子和风车去除渣壳,再把豌豆放在日光里晒干,这才将它们收捡起来以备使用。

豌豆主要用来磨粉,由于它们都很坚硬,磨粉的过程极为繁复。细粉可做成面疙瘩,但面疙瘩食用起来有些坚硬、涩口,父母就改变了做法,把豌豆提前几天用清水泡涨,用石磨磨成细糊,放进纱布里,再掺入清水过滤出豌豆浆,淀粉沉淀出来后再倒进铁锅里,一边烧熟一边用用擀面杖使劲地搅动,熟透后再装进一个土罐里,冷却后的粉团就变得亮晶晶的,如冰雕,如珍珠,如白玉,此时用刀子切成细条,再加上一些佐料,美味的凉粉就出来了。

豌豆做成凉粉,最大的浪费是豆渣,那时候粮食紧缺,不是逢年过节或亲戚到来,父母还是很难得给我们做一回凉粉的,平日里跟着他们到了集镇上,看着小店里摆放的凉粉,我都会馋得只咽口水。

凉粉是待客的好食品。客人翻山越岭到来,腹中早已空空如也,这时主餐还早,母亲就会把提前做好的凉粉切出来,拌上佐料,让客人在酸辣中体会到我们一家的热情。有了凉粉的垫底,客人们喝起酒来才会尽兴,相聚的欢乐增添了无数倍。当然,在缺少蔬菜的时节里,凉粉也会成为下酒的一道佳肴。

我不知道老家的凉粉起源于什么时代,只知道从我记事的时候它就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了,父亲说老家的石磨已经传了不知多少代了,我想石磨的历史就应该是凉粉的历史,可石磨之前还有石磨,这凉粉的起源谁能说得清呢?

来到南充以后,因为这里与老家相比相对富裕,我对凉粉有了更进一步的接触和了解。早些年间,原南充县江村坝农民谢天禄,用一根扁担,左边挑着凉粉,右边挑着佐料和一桶清水,在一个渡口卖凉粉,由于他的凉粉做工精细,味道独特,被人们冠名叫“谢凉粉”。农民陈洪顺在凉粉的制作和红油的调制上进一步改进了谢凉粉的做法,“陈凉粉”名气独享一方。后来的人们继续改进工艺,在佐料上也做足了文章,又诞生了“李凉粉”“张凉粉”“老南充凉粉”等知名牌子。那些店里最特异的“伤心凉粉”,即是用最辣最辣的香油拌制而成,这名字听起来就有一股劲道,就有一股力量,就有一种“爱你没商量”的感觉,让那些特别喜欢吃辣椒的客人辣得爽口,辣得眼泪汪汪,辣得舒心欢畅。

随着经济的发展,凉粉店也遍布在了南充的大街小巷,还有走摊也不计其数,凉粉成了南充一项重要的产业。后来“川北凉粉”成了一个公认的品牌,重庆一家小吃店抢先将其注了册,直到2003年,一个名叫任其胜的南充人才以高价购回这个品牌,并在此基础上成立了“四川川北凉粉饮食文化有限公司”,从此“川北凉粉”这块招牌才回归了故里。

新时代的“川北凉粉”并没有举步不前,人们在豌豆凉粉的基础上又发明出大米凉粉、红苕凉粉以及绿豆凉粉等。这些新产品也颇受人们的欢迎,生活的滋味更加浓烈了。

我查过一些书籍,关于凉粉与名人的传说并不甚多,最著名的是“东坡凉粉”了。“东坡凉粉”因为东坡先生而名声大噪,这名字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攀龙附凤”,否则,以大文豪的性情和文采,在品评之后为何没留下一丝墨迹呢?但“川北凉粉”的“川北”二字,本身即是土生土长,原汁原味,是绝不允许人们怀疑的。

从南充走出去的名人如开国大将罗瑞卿,身在他乡还十分想念“川北凉粉”,多年以后回归故里,念念不忘的是必须来一碗“川北凉粉”。

最有趣的是朱德元帅返乡的一个传说。那一年正赶上国民经济最困难的时期,当地官员为了让老总体会到故乡在新中国的变化,特地找来一些腊肉挂在沿街的铺面,腊肉不够,他们就用萝卜、红薯熏黑代替,并以此反复向老总说明故乡人民生活水准的提高。朱老总心知肚明,但他没有直接戳破真相,午饭时他看见桌上的肉食,突然说道:“我最喜欢的还是‘川北凉粉’,要是能来一碗该多好啊!”官员们愣在当地,老总最后才说:“一碗凉粉都难以找到,何谈百姓生活水准的提高?”

朱德元帅再次返乡时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川北凉粉”,后来还把这小吃带入了北京,让“川北凉粉”招牌走向了全国。

时间是一道无情的滤网,只有真正的金子才会在历史的长河中沉淀下来,并发出应该有的光芒。经历了若干年的发展,“川北凉粉”不仅成了一道美食,还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凉粉文化”。这独特的文化既包含了“粒粒皆辛苦”的艰辛,也包含着对浪费的嗤之以鼻;既包含了川北人热情好客的淳朴之风,也包含了当地人对当地传统文化的自信。有了这样的文化内涵,“川北凉粉”怎么能不源远流长呢?

愿“川北凉粉”之花永远芬芳!

愿普天下的特色之花竞相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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