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总是令人无比慵懒,稍不注意就会袭来一丝困意,或许是因为太阳还不想和我重叠,每每有风股来都会送来一阵清凉,让本就沉重的眼皮更加难以支撑。
小猫咪趴在窗台的榻榻米上,两只毛茸茸的小短腿靠着墙壁自然悬着,短短的胡须随着时而吹来的风僵硬地摆动,我喜欢看着它,偶尔也会忍不住去揉一揉它。陪伴着小猫咪的含羞草刚刚一尺,不知道被摸了几百次还是几千次后,它已经不想闭合它的叶子了,就像楼下的合欢,只不过合欢的花已经探出了头。
我也喜欢趴在窗台上向下望,快要凋落的花朵依旧开得鲜艳,仿佛是在准备离去之前最后的告白,绿化带里的灌木丛漫不经心地摇曳,估计是在等落叶来述说远方的故事,空中的云有时会遮住太阳,想要将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映一大片,可却抵不住蓝天的拉扯,一点一点跟不上大部队,散得越来越薄,直到阳光再一次穿透它的身体。乍一看还是挺让人赏心悦目得,只是,我不敢向远处眺望,感觉离开的道路看不到尽头,也感觉远方的世界落满了灰尘,无人打扫。
如此的时光本应宁静祥和,可我却习惯了吵闹。树的荫庇下稀稀疏疏地站着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讲着什么,虽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会从插秧谈到政权、从工作谈到航空。突然,他们中一个仿佛是认识另一颗树下的人,故意提升了几分音量,大声向那个他认识的人喊去,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然后他们就高声阔论起来,从窗台上看,就像是一棵树在跟另一颗树在闲谈。女人们化着精致的妆容,不过令人扫兴的是她们撑着太阳伞,让我无法欣赏。她们三五个一群地聚在一起,声音虽比不上其他人的大,但却无比尖细、穿透力强,就像旧时农村电线上一排又一排的鸟,叽叽喳喳地将你从睡梦中吵醒。
比起那个地方,这些都不值一提。那是由一些钢架简单搭成的几个棚子,虽然搭的棚子不多,但那里挤满了人。没错,那里就是做核酸的地方,用《口技》中的句子来形容那里再合适不过:“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志愿者的叫喊声、等待人员的烦躁声、领导们的指挥声,可谓是此起彼伏、一山更比一山高,那里就像发生暴动一样,人们都在往那拥,压抑得,仿佛空气都凝固了,都不给一口喘息的机会。
已经记不清是被隔离在家的第几个日子了,但无比清晰地记得每个医护人员的面庞,还有他们每个人的故事——有三过家门不入的邻里,有初入社会的零零后,有无法陪伴孩子的母亲。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存在一帆风顺的人呐,每次做完核酸我都会习惯性地道谢,我不是那种随意道谢的人,因为我时常会想,他们免费为我们做核酸,他们又能得到些什么回报呢。或许日后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我们还会相见,我敢肯定是我一眼认出他们。想想这些日子里窗外的世界和这些逐渐熟络的人们,会忍不住感慨道:“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太阳渐渐西斜,人影被拉得越来越长,可这做核酸的队伍还是遥无止境,看不到尽头。不知不觉中,小小的窗台似乎变成了唯一能看见外面世界的地方。
作于上海静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