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渔洛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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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食堂往车间这条短短的水泥马路，七十米的距离，秋秋却还没走完。一时间，秋秋想到自己的家乡，如今也修通了水泥马路，使他回想起过去，以前家乡修马路的日子。此刻，秋秋的思绪还游走于家乡的水泥马路上，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淡定从容。
“嘟……嘟嘟……嘟”尖锐的汽车鸣笛声，急促地冲进秋秋的耳朵，“嗖”地一阵风，汽车疾驰而过，将秋秋的思绪从遥远的家乡，带回到这个沸腾躁动的工厂。秋秋渐渐回过神来，看到马路两边的绿化带里头，有草、有树、还有鲜花。家乡的水泥路两旁，并没有这些。看到绿化带里的鲜花，秋秋觉得挺漂亮的，突然，秋秋转念想到，要是再种上牵牛花，那肯定会更加美丽的。是啊，牵牛花多好呀，要是有牵牛花的点缀，当然会更美丽。不知为何，秋秋刚从家乡的记忆里回过神，瞬间再一次抵达千里之外，灿烂的阳光下，满山遍野的牵牛花正娇艳的开放着。秋秋的脸上，不经意展开笑容，他的笑容，再一次浮现在美丽的牵牛花上。
牵牛花的样子，在秋秋的心里打开来，一点点，一滴滴，从心里开到脑海，再就是仿佛开在眼前。想到这里，秋秋把头抬起来，以为真就可以看到牵牛花呢。可是，当秋秋抬起头的那一刻，他并没有看到牵牛花，而是看见五个大字——捷讯电子厂。这五个大字，每个字足有做饭的锅盖那么大。字体用蓝色描底，镶嵌在工厂的灰绿色瓷砖墙体上。五个锅盖大的文字，塞满秋秋的眼睛，那刚刚快要看到的牵牛花，瞬间被这几个字完全淹没。连一点点有关牵牛花的影子，都给推挤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那五个大字，就像一道激光射入秋秋的眼睛，脑子里对于牵牛花的臆想思念，瞬间醒了一半。秋秋定定神，回头看了看，这段七十米的路程，他低下头静静地走着，不想却走了好长时间。长时间的遐想，让秋秋放慢了脚步，同时也放松了自己。秋秋回想下刚才的自己，觉得自己确实是太过忘我投入了，可能是太想家了吧！秋秋告诉自己。
别多想了，调整好状态，马上就要上班呢。就在秋秋想到今天上班，该如何做好工作时，脑子里的计划戛然而止！今天，秋秋穿了新衣服，对，昨晚刚买的新衣服。这新衣服，此时就穿在秋秋的身上，而他，此刻正站在工厂的大门口。走入眼前这道玻璃大门，转身上楼梯到三楼，那里就是他的工作车间。而车间里，会有一群他的同事们，男男女女。他们将会亲眼见证到，一个身穿新衣服的人来到车间，与他们一同工作。这样的情况，他们会觉得，这是多么特别的一天啊。说不定就连主管，看到这位身穿新衣的员工，也会感到很新奇呢！腼腆，害羞，不好意，这些用于表述性格内向的词汇，一时全部呈现在秋秋身上。尤其是秋秋那通红的脸庞，更是为这几个词，进行了最恰当的诠释。秋秋在徘徊，在犹豫，在踌躇，心里不免紧张慌乱。
上去吧，同事们看见又没什么，顶多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罢了。不就穿身新衣服嘛，能有什么话说，有什么玩笑可开呢。再说了，这衣服多好啊，多漂亮啊，最起码秋秋认为这新衣服不错。想了想，秋秋决定上去，去面对今天的工作，面对一起的同事。秋秋迈开脚步，走进玻璃大门，踏上楼梯步阶，往三楼车间而去。秋秋的脸上，那害羞的脸红，还一直保留着，不愿，也不易褪去。
“买新衣服了，挺好看呀。”
从一张面带微笑的嘴里，发出这么一句话，是一个声音清亮的女声。在车间外面的走道上，秋秋碰见前台的文员，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文员女生见秋秋穿了身新衣服，便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脸红害羞的秋秋，被文员女生的这声招呼一渲染，他脸上的通红又更加上色鲜艳了。秋秋脸上发红，心里紧张，内部与外部的双层加码，更是让这个性格内向，不善言语的农村孩子无法持稳。文员女生这突然的招呼，秋秋顿时不知如何回答，压根就想不到要怎样回答。因此，秋秋只好傻笑着，对文员女生点点头。
文员女生这简单的一声招呼，秋秋已然是对应不来，紧张害羞。一会儿还要进入车间，面对整个车间的同事们，这下，岂不是更加尴尬难堪了。秋秋仿佛已经预测到，当他面对车间同事的时候，自己会是一种怎样的窘态。
“呀呵，今天穿新衣服了，一身全新，很漂亮的衣服，够亮眼的。”
秋秋心里羞于面对大家，迟迟不愿去到车间，就在楼下逗留磨时间。当他来到车间时，同事们早已全部到齐，秋秋今天几乎是踩着上班的点儿赶到的。秋秋一站在车间门口，整个车间的同事们，齐刷刷拿眼睛看着他，目光停留在秋秋那一身显眼的新衣服上，打量一番眼前的这位“新同事”。从刚到车间，听见同事们的那句话，秋秋就已经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可没想到，同事们还总是盯着他不放。一时间，秋秋越发把头垂的更低，下巴都已经触到脖子的底端了。尽管秋秋低垂着脑袋，可依然掩盖不了他脸上因羞涩而泛起的通红，反而像他身上穿的新衣服一样，更加引人注目。“你看，穿了身新衣服，还不好意思见大家呢。”不知是哪位同事，突然又加上这么一句。这句话一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秋秋也想笑，笑出来也算是一种回应，回应大家今天对自己穿新衣服的看法。可秋秋没有笑，他笑不出来，哪怕是尴尬的假笑。面对这么多的人，秋秋只有害羞，只有脸红，只有不好意思。秋秋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径直走向他的工作岗位，静静地坐在那里。同事们之后并没有过多的玩笑话，大家笑了几声也就停下了，大家都要开始上班工作了。
嘈杂与安静，两种不同的环境状况，都能影响一个人的情绪状态。秋秋现在的情绪状态，是紧张，是羞怯，是面红耳赤的不好意思。此时无声胜有声，有的时候，越是安静的环境下，反而越会把一件事情，一种心情，集中到某一个明显的节点上。秋秋此刻不想周围如此的安静，发出点动静来吧，开句玩笑，或是笑出一个声音来，这样也许才是对的，才是正常的，才更让人适应。然而，车间并没有成为秋秋所想的那样，还是很单一，单一到只有无声的安静。安静，一个温馨的环境场所，可秋秋的内心，却是不安的。秋秋低着头，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看着搁在大腿上的双手。这样的姿态，好像是在迎合这个场所，与无声的安静形成互补。从穿新衣服进来车间的那时候起，秋秋的神情就是单一的，单一的沉默，单一的脸红，单一的不好意思。直到现在，秋秋还完好的保持着这种状态。唯一增加的，那就是秋秋的脑子里，还有单一的想象。想到自己刚刚在走道里，碰到那个扎着马尾的文员女生，她以微笑的口吻，提到了秋秋身穿的新衣服。而秋秋的回应，只是傻笑着点点头，当然，肯定还带有不好意思。
刚进入工厂的时候，都需要填写一张个人信息表，这应该是每个用人单位的必要程序。秋秋来到工厂时，自然也要填写一张个人信息表，而给秋秋这张表格的人，当然是前台的文员，那位扎着马尾的长发女生。文员，属于行政管理一类的职务，一般就是制定一些上下班的规章制度，写一写报表，做一些表格，打印文件等之类的电子或手写输入的工作。简芹夕，头发扎成马尾的女生，就是公司的前台文员。
一米六几的个子，体型偏瘦，对于女生来说，这算是中等身高，适度身材了。秋秋第一次见到芹夕，是在公司的前台办公处，从她手里接过那张个人信息表。长长的头发，乌黑亮丽，色泽怡人，就像家乡山中生长着的细小藤蔓，光滑柔顺，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触摸。感受它所特有的质感，从掌心慢慢溜过指缝，最后在快要脱离手掌的那一瞬，稍微使点力气，用指尖轻轻夹住那一小撮将离未离的秀发末端。再一次感受发髻掠过手面的温度，犹如蜻蜓点水，波纹荡漾，稍纵即逝。
由于梳了个大奔马尾，头发全部捋向脑后，芹夕的整张面孔，便直观的展示出来，没有一点遮挡的部分。光洁的额头略微向前突出一点点，白嫩的皮肤上，不存在一条潜细的额纹。像是用砂纸打磨过一样，打磨的力度，即不强硬，也不软弱。既没有留下一条细纹，也没有凸起一个小点，真的很是到位。额头下方，长着一个线条鼻梁，鼻梁的前部，鼻孔的部位往上拱起一些，看起来具有一种流线型的美感。鼻梁的两边，是两片气色丰润的脸颊。脸颊上肤色红润，干净细致，就像秋秋家乡池塘里开出的荷花，红白相间，如施粉脂。两片脸颊的中间，贴着一张樱桃小嘴，上唇尖薄，下唇圆厚。两唇张合之际，可以看到，里面镶嵌着两行洁白的牙齿。将这些人体器官拼凑在一起，便组成了一张五官端正的美丽鹅蛋脸。而这张美丽脸庞的主人，就是站在秋秋眼前，伸手递给他信息表的简芹夕。挺不错的一位女生，秋秋在心里称赞到。秋秋抬起手，木讷地接过芹夕递过来的信息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低头看着手中的信息表。芹夕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对着秋秋说：“就在这写吧。”秋秋拿笔时，见到芹夕轻佻的眉毛，深黑的细眉往前额两段缓缓展开，呈一个微微的弧形笔墨状。眉毛的底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单眼皮里的眼珠子，甚是发亮。秋秋从清亮的眼珠里，看到自己被缩小的身影，芹夕正用眼睛望着他呢。秋秋仓皇地把自己的目光挪开，拿起桌上的笔，在前台的桌子上将信息表铺开，动笔准备填写表单。
静坐在岗位上的秋秋，心里紧张，脸上通红，脑子里的思绪也是凌乱的。刚才在走道里遇见芹夕，让秋秋想起初来工厂时，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尽管是处于紧张的心态下，但秋秋的脑子里，想起初见芹夕的画面，却是有条不紊，步步衔接。秋秋的脑子，还在寻找那日的记忆，想要拼凑更多的画面。关于他自己的，关于简芹夕的。
上班的铃声急促响起，大家伙都动起手来，正式投入到工作状态。秋秋也开始做起了自己的事情，脑海中的记忆回想，到这时也止步暂停。渐渐地，车间里响起了各种机器发出的运转声，从小变大，由弱变强，直到覆盖了秋秋的胡思乱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