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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兵浪(江西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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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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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不老

妻子今年二月份退休了,作为丈夫的我有些羡慕。

妻子姓金,在中国银行吉安支行工作。1965年出生的,比我小个大半岁,也就是55岁的年龄。有时我称她“老金”,其实,在我心里,总是觉得老金“不老”。也许因她个子娇小的原因,怎么也看不出她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可以证明我的看法。有一次,我俩去登武功山,半山腰有个寺庙,寺庙里有个老尼姑自称会看相。妻子相信,报了个生成八字,听老尼姑瞎掰。结果老尼姑的一句话露陷了,说我是二婚,咬定老金比我小了十几岁。笑死了她,气死了我。不过,她是真高兴,爽快地掏了五十元人民币给老尼姑,而我是假生气,虽不相信老尼姑的话,也没有反对老金付钱。道理很简单,妻子显得年轻,说明她日子过得很幸福,证明嫁给我是嫁对了人。

妻子还没办理退休手续时,便就有了新的打算。老金说,已经约伴报了名,去市老年大学上课。选修音乐、书画、舞蹈、摄影……,怎么学得过来呢?不过,看看她那“贪多”的心态,就知道老金的心理年龄还停留在学生时代。我心里想,你怎么不报个烹调课程呢?那样,我就可以天天享受美食了。估计会挨骂,没有说。可怜我,还要在受约束的体制下工作整整五年。当今,基层公务员任务繁多、考核严格、检查频繁,一些中年人就是在这种高压下,倒在了工作岗位上。何况年龄大了,我的眼睛和记忆力都不好使,老来的脾气也与年轻的领导对应不过来。没有办法,男人必须熬到六十岁。行政机关,谁也一样,即使运气好,工作顺心,也要熬个满头白发,才可过上住家吃社保的休闲日子。

妻子退休了,作为丈夫的我,更多的是感慨。

日月如梭,光影似箭。说起来,妻子和我曾经是老同事。三十八年前,我们一起考入莲花县税务局。我是从工厂考入,她是从中学考入。那年,她十七岁,我十八岁。那时叫她“小金”。

1982年的冬天,全县男女青年一共18人,坐班车去井冈山拿山参加全地区新招税务干部培训,时间三个月。培训中,男女之间交流不多,许多人还怀有着学生的羞涩。学习结束,似乎有些开窍。在返回莲花县的班车上,小金吃着永新县城买来的油饼,客套地问大家,谁想吃?我说我想吃。她以为是开玩笑,将吃了一口的油饼在我面前晃动,我大方地接过来,撕了一半吃了,另一半还给她。当时,她有些惊诧,似乎不太相信我真的会吃。我却真的吃了。妻子后来一直说我:“一个老油子兵”。我不以为然。一则中午实在肚肠饥饿,油饼香味诱惑太大;二则我在工厂当了将近两年的工人,同事间很真诚、率性的。有时口渴了,喝水也可以同茶缸的,没有那么讲究。何况,我当时根本将她当小朋友看待。

姻缘天注定。初进税务局,小金分配在坊楼税务所,我分配在南村税务所。由于当时通讯和交通都没有现在这么方便,相互之间几乎没有联系。1983年,组织将我从南村税务所调入升坊税务所当专管员,也将她从坊楼税务所调入升坊税务所当会计。生活、工作在同一个小楼里,便有了交往。说实在的,她的素质比我高了许多,尤其是税收计算方面。月底,每个人都要填税收统计表,几分钱报表的差错,我一个上午都对不上,而她一下子就可以搞定。当然,我有我的优势,多有两年工作经验,收税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压力,对于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子来说,难度就大了。

两件事令小金“佩服”。一是收税。她当会计,还兼管了一个片,也就是几个村的个体税收。有一次,她去陈家村收税,税没有收到,还被村里人羞辱了一番。我哈哈大笑,说下午跟我去看看。她不服气,下午骑车真的跟我去了。到了那家个体商店,我先是和店主聊天,问店主陈姓的族宗来源,可否同出一门?聊着聊着,店主竟然和我亲热乎起来。几块钱的税款顺利地收了。临行,店主还客套着留我们吃饭……她傻眼了。嘿嘿,我得意地说:“小金,这叫工作方法”。

还有一次,我帮她对付一个当地“打锣的”的事也令她感动。升坊乡是个贫困乡,按照规定零星劳务是免税的。可能小金这时心情有些不太好,竟然忘记了税收条文。开完发票后,她和气地要他缴几元钱的税。结果,这个人不依不饶,在税务所撒泼,说小金为难他。其实,没有这个意思。当时,所长就在楼上宿舍,听见下面争吵,竟然和其他税务人员一样,默不做声。这是有原因的,据说这个人会“武把钳”,可以无形中害人,大家怕了。小金怎么解释都没有用,被“打锣的”骂得快要哭了。我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劝说无效,一怒之下,便提了椅子欲砸无癞……后来,所里的同事,都纷纷站了出来。人心齐,邪不压正,事情圆满解决。

我知道,管它什么“武把钳”,人体不接触,料他也伤不到我。那时,真可谓血气方刚。当然,讨好小金的成分也是有的。

也许就是这两件事,给了小金一些好感,改变了她对我这个“老油子”的看法。加上小小的税务所,七、八个人中,只有我和她是高中生,其他人都是“顶班”的缘故,讲话比较投机一些,后来就恋爱了。

税务所同事没有多久,小金调县局去做会计。我接她的手,做税务所的会计。我的数学很差,做会计对我来说,是个很难的事。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干。月底,我弄个一整天也弄不好税务所的几张税收统计表,只得骑个自行车去县城,把她接过来帮忙。她只需一、两个小时就弄平衡了报表。说明我的智商与她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后来,在小金的鼓励下,我在1984年考入了江西财税职工中专脱产学习两年,她在1985年考上江西电大脱产学习两年。1989年春节,我和小金结婚,冬天生了个女儿。那时,我当上了南岭税务所的负责人,她又下派城管税务分局当会计。当时,小金既要上班,又要管一岁多点的女儿,确实不容易。除了有个十七岁的小保姆协助外,税务分局的几位阿姨都轮流帮她照顾小孩。当然,小金也会帮助那些业务不熟的阿姨做些业务和税收报表,也算劳务“等价交换”。

这是青春的记忆。有时偶尔回想,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岳父母已从莲花调入吉安市。去吉安上班,是妻子的梦想。1992的一天,我拿了一张《井冈山报》给妻子看,上面有中国银行吉安市支行招考员工的广告。她还真有些能耐,不用复习,竟然考上,顺利地调入了吉安。

进入中行吉安地区支行上班,一喜一忧。喜的是进入市里,待遇好,与她父母团圆,小孩也有照应。忧的是丢弃公务员身份不说,还要从柜台员工干起。我又在莲花县工作,何况小孩上学、家庭住房还都是个问题。然而,妻子凭着一股韧劲,硬是挺了过来。她一边不断追求工作进步,一边料理家庭,蚂蚁搬家,终得安稳。三十多年的时光里,不谙世事的“小金”熬成了宠辱不惊的“老金”。

妻子是个才女。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二十七、八岁的她风华正茂,恃才傲物。她一口气考完了江西财大函授本科学业,取得学士学位,接着又参加国家统考,最早获得会计师资格。同时,又从中行办事员干起,从业务经理,副科长,干到科长,成为单位的业务能手,中坚力量。她获得的荣誉证书一大叠,证明她是一个优秀的中行员工。后来,新招大批员工的时候,组织上会安排她去授课,于是也赚得了一个中行“老师”称号。还有,单位上的一些工作报告,开始是我帮助她修改。后来,她娴熟的很,写的文章经常在内网、内刊上发表。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不但有思想、有观点,而且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简明扼要。还有,诗文方面,我是后天努力,她是从小熏陶。有时,我想引用一句古人诗句,又记得不太清楚。老金马上可以背出全诗。

妻子也是个十分敬业的职业女性。记得,我在1992年底,调入吉安地区税务局后,她担任中行卡部业务经理、副主任、主任。一路过来,都是早出晚归。我下班后,接了女儿,做好饭菜等她回家吃饭。尤其是她担任卡部主任后,更是忙碌。记得,当银行刚刚推行自动取款机还的时候,老金对安全保障很不放心,有时夜晚九、十点钟,跑去街上网点查看自动取款机是否安全。我骂她“职业病”,但也只好披了个棉大衣,冒着寒冷的北风,骑个自行车跟着她后面跑。老金做业务也是很认真的,可以说是一丝不苟。后来,县中行的朋友对我说,金大姐人很好,很能干,就是对下面太严格了。我知道朋友的话是什么意思,就是她对工作太认真了,处理问题不留情面。这事没有办法的事,银行的业务不认真会出问题。说白了,银行就像一台印钞机,员工就是就是印钞机上的一个个螺丝钉。哪个螺丝钉松了,后果不可想象。

妻子更是有个性的女人。在银行干事,淘汰率很快,不像行政机关资格越老日子越好过。如果没有担任任何职务,可以一杯茶水、一张报纸混到老。2000年后,我在永新县税务局任主要负责人,四十多岁的妻子担任个经部主任,又要照顾家庭,又要四处揽业务,够辛苦的。市行中层需要年轻的血液,领导要她去基层任行长,她说家庭没有人照顾去不了。当时,女儿在读高中,母亲也在我处生活。不下基层,只有自己申请,作科室的副职。这也使她失去了一次全面锻炼能力的机会,为今后发展打上了一个句号。2018年,市中行又来了一个新的女行长,个性极强,有权无德。她再次提出要妻子去安福负责筹建支行,妻子因为同样的考虑,当场委婉拒绝。五十岁出头的女人了,再去基层拓展业务,已经是很困难了。就这样,一句话不和,得罪了女行长。话说女人当领导,心胸总是狭小了。一个党委会通知,将妻子停职,打回分行员工岗位。这样也罢,妻子毫无怨言,默默工作。可是,德不配位的女行长还是不甘心,将人整死,才觉得有权威。女行长又决定调妻子去井开区支行上班。说什么任“督导员”,其实就是做普通员工的事。井开区离家要开车一个小时,年过半百的女人,家庭负担繁重,如何受得了?妻子心情不好,开始托病委婉拒绝赴任。女行长不是寻求解决矛盾的方法,还是不依不饶,大撒淫威,又以行党委名义决定:不去井开区支行上班就开除,并且下达了免除机关党支部书记、副科长职务的处分决定。这下可惹火了一贯遵规守纪,与人为善的妻子。老金一反常态,代表众多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员工奋力一搏。“官司”从省行打到总行,历时两年半的漫长申诉,终于迎来光明。中行总行将强加给妻子的“处分”统统撤销,霸道的女行长灰溜溜地调走。事情还没有完了,那位品德欠佳的女行长终因不廉行为,被组织免职处分,省分行全辖通报批评,全行员工热烈庆祝。

虽说这个轰动一时的事件,有因果报应的成分,也客观反映了妻子刚直不阿,不向邪恶让半步的刚烈烈个性。

妻子退休了,意味着人生步入一个自由自在、没有工作压力的美好时光。

老金,真正的自由了,接下来的时间,可以幸福地享受生命的每一天。其实,老金还没有退休的时候,就很会享受宁静的生活,不爱交际。

双休日,她早上起来室内运动,然后洗涮、早餐,接着是泡好一杯绿茶,打开手机,品读名人名篇朗诵,优哉游哉地度过一上午。下午,又是一杯红茶,打开电视机看那些年轻人才喜欢看的生活剧。四点至五点之间,出门,赣江边漫步、拍照。当然,家里的卫生也是她一天的主要工作。她喜欢将家庭弄得一尘不染的,似乎天天有贵客来临的样子。其实,一年到头很少有客人进门。至于厨房的事,老金从来不爱复杂。早餐,一碗稀饭、一个鸡蛋、几片醋姜。中餐,她也简单,一荤一蔬,一小碗饭,有时独饮一小杯酒。晚上不用餐,吃点水果。炒好两个菜,让我独自饮酒、用膳。她时常在一旁坐着、与我聊聊天,看我狼吞虎咽的吃着。不过,她也不是那么“贤淑”的,经常讥讽我吃饭猴急的样子,说我粗人一个。习惯了,随她说去。

不过说真的,老金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她从不像一些庸俗的女人那样唠叨丈夫,反而是我常唠叨着她的不是。当然,除了抽烟的事情令她时常恼怒外,日子几乎平静无澜。

妻子退休了,她没有一点失落,也没有一丝空虚,反而心情越显舒畅,生活更加充实。可我却有点担心,如果冠状病毒疫情过后,老年大学开课了怎么办?不但她的学识会比我增长更多,是否家务活也要我承担得更多呢?不过,想想也不怕,只要老金不老,对于我来说,本身就是一件深感幸福的事情。

老金“不老”,不是年龄不老,不是颜容不老,而是心态不老,青春不老。

                       冰浪写于2020年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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