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上午,我正为单位的琐事忙碌。手机忽响,一个来自外地的陌生电话。我警觉地接听,两句夹杂浓厚的赣南客家普通话音传来,我便知道是他了。一阵对话:“老同学,忙不?”“瞎忙。”“我想专程来趟吉安。”“啥事?”“还你一个承偌。”“什么承诺哦?”“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了我的散文《承诺》,送给吉安的同学。”……我懂的,他是抱着积攒半生的文字储罐来向曾经的同学“炫耀”了。
三十多年前,我们从基层税务荣幸考入江西省财税中专学校,脱产带薪学习两年,有缘成了首届成人班的同学。而今,中专学校早已无人问津,再不争气的考生出点钱也要上个三本大学。八十年代初却不一样,对于我们这批少年时光在文革虚度的人来说,却是一个十分难得的补课机会,不为饭碗,只为求知。在学校,一般来说,老乡之间关系亲密,但我与魏一胜例外,来自赣南的安远县他与来自赣西莲花县的我关系尤其好。除了老区人朴实、厚道、耿直、仗义性格性格投缘外,更重要的原因,我俩都有一个文学梦。
课余,别的同学打麻将、跳舞、喝酒或逛街,我俩常散步,沿着县城火车站的两条铁路线,走上一段很长的路。路上,他跟我谈赣南的风土人情,谈他的初恋故事,讲得最多的还是他的文学梦。他说他喜欢诗,尤其喜欢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我不懂。我爱好文学,也仅仅是喜欢而已,读的书实在太少。学校图书馆,他和我一道去的。办了个借书证后,我便有些“孤傲”了。要读的书实在太多,不愿附庸地跟着大龄同学去瞎混,浪费我的宝贵时光,难免与多数同学疏远。课余时间,中外文学名著是我的“口香糖”。只有他来邀我,我才愿走出寝室。这两年的学习,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税收和文学两门不搭架的知识,都有了收获。我估计,魏一胜也是如此。毕业时,他说:“他会一辈子追求他的梦想,假如我以后在刊物上看不到他的名字,说明他已经死了”。这个小子,真有那么一点少年狂!
毕业后,他回到单位安远县税务局的山乡工作,我也回到了莲花县税务局的偏僻税务所上班。有天,接到一封厚厚的信,是他的字迹。剪开信封,里面是一份简报样的文学刊物——《青梅》,呵!主编竟然是“魏一胜”。刊物上的作者,是一群青年文学追梦人。他仿若一个大编辑,热情地向我和吉安县的一位同学刘瑞光约稿。后来,还真的收到了刊有有我们诗歌的一期《青梅》。再后来,他来信说,停刊了,没了经费来源……
昨天,我和魏一胜相见了。十多年未见面,他风格依旧,只是人过中年,秃顶得厉害。收到一本装帧精致的小册子,他的散文诗《承诺》。帮他作序的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赣南师院的名作家龚文瑞。龚文瑞的序是很用心的,绝不是应景之作。序的标题:“《追梦》——写在魏一胜诗集
我也是一位文学追梦人,三十年不变!十年前,许多的同学关注机关人员的微妙关系,我在关注报刊文章风格的变迁;许多的同学在关注股市、房产价格的涨跌,我在关注乱七八糟的报纸副刊征文。不是不爱金钱,不是不羡慕权力,但金钱、权力与文学相比,在我的心中实在没有份量,正如文瑞序言中所说:“文学追梦者有着与一般梦想者所没有得纯粹而高贵的精神意义与安魂的作用”。当我们拥有了一份不愁温饱的稳定工作,当我们努力成为单位的管理者后,我们还有一个恒久的追求,实现少年文学梦。我有这样的想法,魏一胜也是这样想的。前年,在文友的帮助下,我出版了自己的随笔《心路留痕》,整理了父亲的遗稿《往事回忆》,有幸加入了省作家协会,进入了市里的文学人圈子。只因自己的文化的子太薄,想成为文坛新星是下辈子的事了,但我依然行走在梦想的边缘。
魏一胜也是如此。因他不上博客的缘故,从网上很少见到他的名字,我便以为他金盆洗手,梦遗俗世了。没想到他一直在以笔为犁,以纸为田,日夜耕耘。他是安远县国税局的副局长,也是赣州市国税系统的一支笔,是楹联之乡安远县小有名气的文化人。他告诉我,出版这本散文诗,目的想加入省作家协会。人过半百,还有此理想,实在难得。不过,我私下里想,文学仅是唯精神者的一种精神“鸦片”,是唯理想者的一种理想奢侈品,任何级别的协会只是一个符号或一个标签,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对于业余作者来说,写文字的真正意义,在于给自己的内心带来快乐。对于名家来说,当然还有包括道义、思想和理念的传播。
他这次开着私家车,行走几百公里,来到吉安看望老同学,的确有些“炫耀”。不过,他不是来炫耀他的工作成就,也不是来炫耀他的物质财富,他是抱着他积攒了三十年的文字罐来吉安的,是来找他的同梦人诉说他的追梦历程,是来兑现他当年给我,留给他不好意思说出名字的梦中情人的青春承诺。
吉安的同学聚集一起,酒桌上他散发他的追梦收获。魏一胜的散文诗《承诺》,我将之搁放在办公桌、沙发椅和汽车上,搁在我随手可以拿的位子,待以后的日子慢慢地品读,内心期望他早日加入省作家协会,了却他三十年的心愿,更期望他能不断发表新的作品,能在退休相聚的时刻,再次抖落一次他的文字收获。
世间难得志同人,追梦同窗友谊真。薄酒几杯言往事,至今未有染红尘。
两天时间,与老同学、与追梦同路人魏一胜在一起交谈,似乎又回到了浪漫的青春岁月,感觉格外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