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妻子是二十二年前的今天。那年,她十八岁。
记得那时的她,一个天真活泼,幽默诙谐的女孩,脸上总是洋溢着明媚的笑容,每一句话语都如泉水般清纯。我俩分配在同一个基层单位,一个的偏远乡镇。一起在容纳四、五个人的小食堂吃饭,一起骑着自行车下乡收税,一起在一幢砖木结构的小楼里生活。她象一只可爱的麻雀,在静寂树林搅起热闹的气氛,如一条美丽的鲤鱼,在平静的水面溅起阵阵涟漪。也许因为我喜欢文学,她也喜欢文学的缘故,彼此间谈话十分投机。
记得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一盆木炭旺火前,她说她瞧不起那些权势、那些暴发户、那些小市民之类的人物。喜欢具有纯洁的心灵、善良的心地、高雅的气质的人。这些话,是否是在给我传递什么信息?我不知道,也没有什么想法,自己还不懂得情感。
两人经常从婉约派诗歌谈到当时流行的伤痕文学,从名著《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谈到外国小说《红与黑》中的于连,讨论当时电影《人生》、电视剧《雪凝》中的主人翁品格形成。高中就喜欢涂鸦一点文字的我,没想到她的文学功底远在我之上。或许,源于她良好的家庭教育。
同事一年后,她调到了县城,依然保持着书信往来,包括我在外读书两年,她接着在外读书两年。也许是她的单纯品格,也许是我文字魅力的鼓惑,六年后,她竟不顾家庭和朋友反对,拒绝了许多比我优越者的追求,莫名其妙地成了我生活中的伴侣。
朝夕相处十余年,妻子容貌保持较好,甚至比结婚初期更显生气。许因生活条件改善,女儿长大了的缘故。然而,妻子发生了大变化,变得成熟了,变得精明,甚至有点“世俗”。
星期天一起逛街,遇上景德镇瓷器展销。开始一起走着,看到琳琅满目,五颜六色,品种多样的陶瓷,逐渐分开。半个小时后,我对一个手工描绘的故乡景色的花瓶爱不舍手。开价280元,最低180元。欲付款时,妻子不知从哪里冒出,说:“不要买那花瓶,去买一套餐具”。
见我不肯放弃,又对老板说:“100元,卖就卖,不卖就不要了”。
我怕老板不肯答应想说再加一点,妻子马上反应过来,赶紧拉我就走。老板说:“等等,可以再加一点吗?”妻子说:“我家先生不要了。”老板说:“就100元,拿去吧!”我心想拣了个便宜,妻子却用老家话对我说:“肯定报价高了。”付款后,我抱着花瓶爬上六楼,妻子笑道:“买餐具多实用呀,买个花瓶象个煤气瓶占了家里的地方。”我不理她,独自趴在地上欣赏花瓶。其实我不懂得什么瓷器工艺,也不管有没有储藏价值,只知道花钱买了个好心情。
每天上网,写点文字,看看文章。妻子说:“让位,给我看看股市行情。”我走开,看书,经常见她全神贯注,自言自语:“可惜、可惜!”我随意问她可惜什么?她答:“可惜你没有钱给我投资。”她跟我介绍什么股票可能出现价位升高?什么股票可能出现价位低迷?我听不懂。她也知道是对牛弹琴,还是牛市、熊市地解释,最后看我实在不感兴趣,说:“以后你的工资全由我来支配,你不要化钱,好好写你自己喜欢写的东西。”我答:“可以。”说完,觉得后悔。
不知怎地,想起童年的时候,母亲把我在亲戚家拜年得到的几元钱收去家用时说的话:“好孩子不要用钱,好好读书就可以”。
某日,我的一篇文章在某杂志上发表,下班后高兴地带回家,希望得到妻子的肯定,自己则下厨房里炒菜去了。只听到她大声喊:“很好,不错!”我正有点得意,又听到她后面的话:“我买的基金又长了一点!”从厨房出来一看,她在电脑边查看股市行情,杂志根本没有打开。顿时,我如皮球泄了气,觉得自己的文章在妻子眼里根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进机关后,大家都要一点面子,穿点品牌衣服。有一天,一个推销商问名牌衬衣便宜卖,300元两件。我觉得样式还可以,价格也便宜,于是买了回家。告诉妻子,今天“拣漏”了。在电脑边看股市行情的妻子一听,眼睛看都没看就说:“你这个傻瓜,又被人家骗了”。果然,牌子是假的,料子是涤纶的。我沮丧得要命,送给了老家来的亲戚。
以后,妻子规定我不准自己买衣服,她帮我买好四季的衣服。每一次。她买回的衣服都是品牌,标价很贵。怕浪费钱,开始我不愿穿,故意穿旧的衣服,逼得她说出买衣服的秘密。原来她利用去南昌出差的机会,买那些换季的品牌衣服。那些衣服打折后和一般衣服价格相差不多,质地却是上等的布料和做工。
妻子退休后,变得变得对我十分“苛刻”起来。什么干净的衣服没有叠好,什么读后的书籍没有摆平……尤其我抽烟的事,她简直是深恶痛绝,为此不知发生过多少“战争”。起初是客厅不能抽烟,后来是卫生间也成了禁区,而我又有点烟瘾,到了冬天也只能披个棉袄到门外过过烟瘾。不过,我可是个“夜猫子”,等她睡觉后,我依然在室内抽着。没想到,她一大早把我从睡梦中揪了起来,像警察呵斥犯人一样,指着地上的烟灰数落一通。在她的眼中,抽烟似乎等同吸毒。
有一次,我问妻子:“说真话,如果回到三十年前,你还会找我做丈夫吗?”妻子答非所问:“我说出来怕你伤心。”其实,她的意思已经让我伤心了。
谁改变了妻子?我思索良久,得不出答案。妻子说:“生活是一位教育大师,而你却是一个落伍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