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铁树的复活

两年前，小家乔迁新居，妻子的同事送来一盆铁树，遂将之摆在客厅内阳台的中央位子，与新房的中式设计风格浑然一体。

紫沙盆漂亮精致，朱红的细纱上，刻有几笔飘逸的书法。铁树更美，主杆粗壮遒劲，五个球兜浑圆，叶子碧绿茂盛。近看如五子登科的图形，远观有祥云兆瑞的寓意。

朋友入门，人见人夸，成为室内的一道靓丽风景。独自闲暇观赏，心情怡然。

“红颜薄命”，应是对于美人而言，秀色可餐的植物是否也如此呢？！

立春不久，铁树的树叶有些泛黄，不见新芽。开始，我以为是浇水、施肥不勤，盆土干涸、缺肥的所致。待施肥、浇水后，不见起色，铁树依然憔悴。树叶一憔悴，紫沙盆也觉得障眼了，盆景似乎成了一件废旧的家什。

我和妻子仔细观察，忽然发现树杆球兜的深处，有细如霉点的白色虫茧。原因找到了！骑车去花木市场买药，连夜喷洒，谁知效果依然不佳。虫子是没有了，叶子还没有变绿，不知是不是肥料过多？眼看一株很具艺术美的铁树褪色、憔悴，我的心情不悦，甚至萌发出一些不愿说出来的忌讳想法……竟有些埋冤妻子的同事，真不应该在我家换新房时送这么一棵铁树。

眼睁睁地看着铁树即将死去，有些不忍心。与妻子商量后，我剪光了所有的树叶，化力气把它抱下楼去，将光秃的铁树盆存放在大院围墙那茂密的草丛中，任其自生自灭。

许多的日子过去，我们渐渐将铁树忘记。直至半年后的夏天，我们忽然想起这棵铁树来。怀着侥幸的心理，我找了根棍子撩拨开茂密的树草，想看看铁树的状况如何。让我心中一阵惊喜！铁树的两个球兜发了几缕绿叶，它竟然活了。

怕别人发现拿走，我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铁树搬回四楼的家，照旧摆在内阳台，希望从此健康生长。可是，半年过去了，虽没有看见白虫茧子，却依然是两个球兜的那几片叶子，其它的球兜叶子就是不发。球兜的那几片叶子，也没存放草丛时的碧绿了。

时间过去一个星期，我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总觉铁树有些奄奄一息的趋势。仔细分析原因，应该是常浇自来水，没有天然水的营养，盆里的泥土结板，加上平时窗户紧闭，室内氧气缺乏，阳光照耀不足等原因所至。原来，我和妻子竟成了这盆美丽铁树的直接杀手。

“金屋藏骄”，本是出于一番爱意，竟然害得人家姑娘得了抑郁症。看来只有放回屋外去。

次日早晨，我又把铁树盆抱了下楼去。找来铁锹，在院子的花草中挖个小坑，索性把铁树从漂亮的紫沙盆子中解放出来，植于草地，给它自由，想起鲁迅的两句诗：“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

又一个季度过去了。忽然发现，铁树的其它几个球兜也发了芽，一片接着一片得生长，主杆又被碧绿的叶子掩盖。虽然，铁树的造型没有朋友送来时的雅致，却是欣欣向荣，生气盎然。有点迷信的妻子看后，松了一口气，心情舒畅了起来，我也有些释然。

铁树的复活，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看来，大自然才是植物健康成长的最好生存环境。

闲暇时，我在网上把铁树的故事告诉了在外工作的女儿。本来以为，女儿仅仅是笑我痴傻而已。女儿闻后，却是说了一通深沉的话：“爸爸，溺爱也会害死人的。”“过去，你们对我太关爱了，弄得我进入单位时啥也不懂，苦恼了许久。现在离你们远了，接触了社会，也渐渐变得成熟……”女儿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由树及人，道理一样，只有顺其自然才有利于其健康成长。平时，朋友一起聚会，总会涉及到子女教育的话题。很多的家长埋怨子女教育难，为不听话的子女深觉痛苦。相反，与很多未成年的孩子们微信中交流，又发现许多孩子时有烦恼，甚至痛恨自己的父母管教太严，并时有摆脱父母视线，离家越远越好的念头。我家也不例外。过去，我一直责怪女儿不懂事，不争气，不理解父母的苦衷。女儿却总是跟老师、同学说父亲如何地专制、如何地蛮横暴戾，简直把我描绘成“专制者”的形象，时常博得他人的同情。就这样，父女关系一直僵持、对峙着，直至到女儿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一直如此。想想，其实我自己觉得我是很爱我女儿的，只是对她寄于过多的希望罢了。

铁树的复活，令我顿悟。为过去对女儿的“苛刻”深觉内疚。是啊，以前我怎就没反省自己对女儿的教育失误呢？经常强迫女儿听话，要如何读书，如何做人，竟剥夺了女儿的少年时的快乐。说好听一些，是为了孩子有出息。说白一些，还是自己的虚荣心在作祟。想着，觉得有必要把铁树死而复活的故事写下来，告诉那些孩子还小的父母，接受我的教训，救救那些“溺爱”中深觉烦恼的独身子女。

                                          冰浪草写于2011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