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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密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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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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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绿色塑料绳把手

墨绿色塑料绳把手

北方的冬天很冷,那西北风一吹,“嗖嗖”地刮着脸,小刀子割似的。晚上睡觉时就听到“呜呜”的风声,这种风在我们这里叫“白毛风”,不知道为什么风得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只知道风起时,树枝“磕巴磕巴”地也跟着奏鸣,给人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啊。

大雪之后是深冬,天好冷!

我曾经在一所乡中教学,那时村子里还没有楼房,唯一一座楼房就是乡中这个半拉子工程——只盖了两层的楼房。不过已经很是显眼了,毕竟是“高层建筑”。一层楼房有八个教室两个办公室,没有洗漱间。黄色油漆涂抹的门还是能抵挡住寒气的,乳白色塑料门把手在极冷的天气中不是那么太冰,只是低温导致塑料比较脆弱,某一天,门里面的乳白色的把手碎了,它终究是没有完成它的使命就粉身碎骨了。

因为把手太小了,所以没有人拿它当回事,碎就碎了吧。然而,我上的早读是一班二班来回转,也就是两个班级同时上一个小时的诵读课。或许只有我用门把手的时候多。我从这个门出来再进到那个门,一个早晨最少开关十几次门。把手碎了,门咬合的很是紧致。有时候我开门开得要紧,就会磕破手上的皮。冬天里,痛觉好像特别不灵敏,都没怎么感觉到疼痛,只是看到有血痂,回想起来可能是门磕破的。

又是一个晨读,我的手又一次磕破,这一次我感觉到疼痛,手上正在往出渗血,我不觉咧了一下嘴,“嘶——”

第一桌坐着的小女生正在背课文,看到我的样子紧张地问我:“老师你没事吧!”

“哦,没事没事。”

“老师磕破手了。”

她后面一个小男生说。

“老师你疼吗?”

“不疼不疼。”

九年级一班和二班是我刚刚接手的班级。这个皮肤黝黑长着大眼睛的女孩子是我的二班的课代表,只是第一次考试,她的语文不及格。记得那天发试卷时,有学生说:“还语文课代表呢!都考不及格!”女孩子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试卷上很快出现无数朵泪花。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说什么了,只记得严厉地批评了那些说风凉话的孩子,同时还鼓励我的课代表。

以后的日子,这个孩子工作更热心更积极,有时我忘了某样作业,她还会提醒我。我上课有口误之时,她也会及时指出来。我留下的背诵作业,她总是第一个找我背诵。总之,她一直在努力。

期中考试,她的语文成绩已经跃居优秀的行列。在这个孩子身上,我看到的是锲而不舍的学习精神和积极努力的学习行为。当精神和行动统一起来,人,就会有无穷潜力被发掘出来。

两个月的时间,一个人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变化,是我所没有料到的。

当我手背上已经有了五处伤痕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二班的门上竟然绑了一截长长的塑料绳子,那是墨绿颜色铅笔粗细的一段绳子。一端绑在门外乳白色的塑料门把手上,一端绑在门里黑褐色的插销上。绳子绑得很结实,手指长的一截长长的垂下来,拉住绳子,门就会很容易地被打开。是啊,滴水成冰的冷冬里这一截墨绿是那么温润,似乎使门外的呜呜咽咽的西北风也逊色了许多。我拉住绳子,门轻轻松松地被拉开了,于是,我手上再没有增添新的伤痕。过了两天,忽然想起,是谁拴的门把手?

有孩子告诉我是笑雅,我的课代表。

我问这个笑雅,怎么想起拴一截塑料绳?

“老师,你那天不是一个两个在数手上的伤疤吗?那天数学老师的手都挤破了,英语老师说手指甲都扣扳了。老师,你们太不容易了!”

真是有心的孩子,我们不经意间的动作她都记在心中了。那一截塑料绳子是她绑行李的打包绳,因为绳子太长,没有工具,她就用指甲刀一点点去剪,用了三个课间终于剪断。一开始发现在里面根本就没法拴住,后来发现外面的门把手可以利用,于是,就有了这个自制成这个特殊的塑料绳子门把手。哦 这个温暖我一冬的门把手从此就牢牢刻印在我的脑海中了。

屈指算来,我离开乡中已经20年了,就在今年的深秋,当银杏叶子变得金黄的时候,我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笑雅,当年那个皮肤黝黑大大眼睛的女孩,她已经在北京成家立业,邀我去玩儿。

“老师,您还记得我语文考不及格吗?”我教过的学生很多,考不及格的也有,所以早已没有了任何印象。

“老师,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语文不及格,也是我当课代表最失败的一次,我还记得您当年的鼓励:谁说语文不及格就不能当课代表?谁说语文一次不及格就是永远不及格?”

“也就是您的鼓励,以后的生活中遇到困难和挫折我都会想起你说的话。我只在乎我的追求,不再看别人脸色。”

说实话,我早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年说过什么,提到笑雅,我只记得那个拴在门把手和插销上的墨绿色塑料绳。我更知道一个孩子若是有感恩之心,她的运气不会差到哪里!

时光流逝,岁月流转,记忆长河中,总有那么多温暖的人和事,温暖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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