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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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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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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访大车厂古枫


二零年的冬天,后坪乡下的雪格外的清美幽寂。好友邀请我去看一看大车厂的古枫树,我左右无事,两人便欣然往之。

我们驾车小心翼翼地惊扰宁静。远远地,就能看见一片高大挺拔、光秃秃的枫树,在半山坡围了一个大大的马蹄。好友告诉我,这一大片枫树大概有几十棵,是六七百年前的人种的,起初可能是一大片,但并不是所有的小树都能参天,到后面剩下来的就是这样一个马蹄形了。

公路上的雪消融了大半,许是为了方便出行,早早就扫除了,所幸山野间还是银装素裹,也算是不枉此行了吧。其实我对树的兴趣乏乏,主要是想看一看这漫山遍野的雪。树木无非是高大挺拔,亦或枝繁叶茂,对于看惯了树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

后坪乡所在的位置海拔较高,年年冬天都会下雪。在这边,冬天快来时,家家户户都习惯储存大量刺杉树的枝叶用来引火,等到天气渐寒,一家人围坐小火盆,烧起树疙瘩(大块树根),烤起粑粑,取暖叙旧。我从车窗远远看去,后坪场镇掩藏在蒙蒙的雪尘之中,偶尔还能看见一两缕炊烟升起,随后便散在风中。从困龙山吹过来呼呼的风,轻轻抖落路旁纤细小树上的雪,我们的车便从旁边慢慢开过,无意在半路停留欣赏风景。

我把车窗打开了小半,窗外的冷风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使劲往车内钻,把车内沉闷的气息卷散。我头靠着车窗,任由车子带着我在弯弯绕绕的路上前行。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见我似乎有些无聊,好友说起他曾写的《大车厂秋思》:

云枫寒雾里,石径向山幽。

晚睡同鸡醒,秋山客见愁。

工作之余,他最大的乐趣便是四处旅游采风,偶尔写写小说散文,古代诗与现代诗也有所涉猎,每有所得,便会欣欣然忘乎所以,高兴许久。他说,他见过春天的古枫,也见过夏、秋、冬的,每次来的心情都是不一样的,但是来的多了,一开始的那种感觉慢慢就消失了,所得也越少。于我是初来乍到,于他是故地重游,但是他还是很推荐我来游览,可见对他而言,这个地方还是很有意义的。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一排光秃秃的枫树下。古老的枫树周围有十几户人家,屋顶的积雪尚未融化成水从房檐滴下,所以还看不见白雪下青色的瓦片。枫树的年纪应该比这里最古老的吊脚楼还要大,遒劲的树根、粗壮的枝干以及上面爬上的藓无不显示着它们的古老。看到的第一眼我便相信它们确是人为栽种的,十几根枫树整齐地排列在路旁的坡上,由低到高,抑或由高到低。

枫树的两侧均有石阶,我们慢慢循着鞋印或者雪较少的地方,拾级而下。四周还能看见白雪覆盖下的绿色,这里虽不是西湖的断桥,但这残雪,却也是自成一派山间的冬日景象。石阶旁有一片小竹林,竹叶带微雪,经霜犹挺拔。小竹林中有几个儿童嬉戏,不时调皮地摇动一下竹子,枝头摇落一身冬。

不知道这些枫树是几百年前的何人因何而种,或为爱,或为景,或者只是一时兴起,不过在越来越远的时间长河中,慢慢地都失了真。到如今,再去追寻缘由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这些古枫树很幸运地避免成为年轻的柴火,年轮一圈圈画上,终成了今天的景,终成了今天的乘凉佳处。

在这些苍老遒劲的古枫树林上,过去的时间刻上了各种各样的印记,若我是个专业的学者,或许会对这些印记进行仔细地查看,为某一段岁月而感叹,遗憾,或是惊喜。可惜,我只是个过客,对花草树木并无研究,对历史演进也所知甚少,只知道它们这样子站立大概已经几百年了。

我有些发呆地看着它们,或许,它们也正在注视着我,我不过是它们悠长岁月的某个冬天的偶然一瞥,和其他的人或者动物没有任何区别。在它们眼里,几百年的风霜雨雪,从春到秋,从冬到夏,小孩子长大,老人离开,这些应该都不过是在往复循环地播放着。

树木从种子到嫩芽,再到小树、粗壮的大树,最后枯死留下种子,种子再继续生根发芽成长,人亦是如此,从小到大到老,在一代又一代中进行着种族的延续。从变化的角度来说,宇宙万物无时无刻不发生着改变;而从不变化的角度来说,个体的生长过程不过是这个物种演进的缩影。宇宙有宇宙的运行法则,星球亦是,眼前的古枫亦是,恐龙的消失,是历史的偶然,亦是历史的必然。在历史长河中,每一刻都是历史,五千年也只不过是循环的其中一小段。

每次我发现自己和古人对于某些事物的感概相同或类似的时候,心中难免感触,比如此时此刻,我想起了东坡先生的《赤壁赋》。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细想来,这大车厂的古枫,这山野间的白雪不正是大自然宝贵的馈赠吗?我们走到最下面一棵枫树旁,转身向上看了一下,依旧是光秃秃的枝丫,依旧是覆着积雪的石阶,并不会因为我们的到来发生大的变化。恰此时,一旁的竹林摇动,雪花轻飘,几个小孩童嘻嘻闹闹出来,从我们身边游了过去。我们待了一小会儿,然后又拾级而上,不多时就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

彼时,天色暗沉,远山渐隐,空中似乎开始飞扬起白色柳絮,我们也准备离开。好友来过这里好几次,我便问他有没有作过一首和冬天有关的诗,他随口吟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这不是刘长卿的吗?我打趣道。

这便很好了。

这便很好了。我喃喃道。

离开的路上,我不止一次地往回看,直到起伏的山峦遮住了我的视线。山野间的公路弯弯曲曲地绕着,夜幕似乎降临地快了一些,山的另一边看似近在咫尺,我们却行驶了很久。很幸运能在冬季的时候来看一下这片古老的岁月,我们用低吼的引擎声与它们告别。

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毕竟,人生于世,也不只是为了追寻答案,真正在过的,是沿途遇到的风景,以及看风景时的心情。

冬天的风总是夹杂着寒意,我关上车窗,可还能听到风在窗外咆哮着,仿佛在说,往前走,不要再回头,只此一次的人生,不要老是去留恋同一片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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