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拾一的头像

拾一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8/17
分享

小渔溪行

听说了好久的小渔溪到现在为止我也只去过一次。

好友邀请过多次,因为时间仓促或者天气不好种种的原因,不得前往,心中始终觉得有些遗憾。终于,在新年期间有了机会,天气尚可,人也尚可。

我们选择没那么冷的时候出发,驾车到后坪乡政府往西约2千米的地方,便是小渔溪步行的入口。入口处是一户人家的房屋旁边的小路,从此处大概再步行一个小时即可欣赏到小渔溪最为精华的一段风景。

空气微冷,山林中的小路有些湿滑,往稍远的地方看一下,可以看到小路时而曲时而直、时而上时而下,再远一点的地方就隐没到了山林的怀抱中。我们两个人在这万籁俱寂季节的路上慢慢地走着,像是虔诚的朝圣者般执着向前。在满是树林阴翳的小径上步行大概半个小时,隔着树林就已经能听到水流撞击水面的声音了,虽然是冬天,但是声音却有回响滚滚而来,心里更是想要一探究竟。

往前不久,树木开始慢慢后退,随之豁然开朗,眼前显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许是刚从无边的幽暗中走出来,眼前的深坑让我很是心悸,小心翼翼环顾四周后,才决定继续进发。我们要从深坑的边缘,慢慢地往下沉去,直到到达坑的底部。不得不赞叹自然界的神奇,在高山之中挖出一个深坑,四周几乎垂直的往下降落,而往下看时,在这深坑的谷底竟还有着潺潺溪流和几户人家,那更是惊喜。

我们在这条陡峭的小路上走走停停,可以看到一条白练在谷底蜿蜒,有瀑布,有激流,有时藏到青色的大石头或者绿色的小竹林中然后又悄悄出现,等到安静平缓时,绕过几户人家,却又和另一条小溪交汇,然后往东边溜走。

小路随着山势斗折盘旋而下,拐过一道弯后,眼前出现了一垛石头块砌成的墙和一个并不是很深的洞穴。荒废的旧址还有些以前生活的痕迹,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或许也就是几十年间的事,万物生长很快要将人的印记消除,直到到某一天,一切都将不存。我们继续前行,很快便到了谷底。

三三两两吊脚楼坐落在两条小溪交汇处,稀稀拉拉几根电线杆支撑着电线,我讶异不远处竟还有一条土马路延伸过来,但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人居住了。周边有很多齐整的屋基和透风的房屋架子还在讲诉许久以前的辉煌,这里以前应该也是一个不小的村落。我和好友依次踱过小溪上面排列规律的石步,来到两条小溪交汇的“半岛”上探寻古迹。

已经快要分辨不出的小路上杂草覆盖,依稀串联起了八九间房屋,有的地方只剩下屋基,有的只剩下架子,断壁残墙之间大概还能分辨得出是房屋的旧迹。这样偏僻的地方即使荒废,也不会留下什么字画文玩、精美石刻之类的东西,有的只是劳动人民的日常生活劳作的点滴,或许还有刻于墓碑上那些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氏某某人罢了。我们慢慢穿过三四栋房屋,穿过碾豆子的石磨盘、舂辣椒的舂碓[chōng duì]、锤糍粑的石盆、放饲料的猪食槽及石水缸,也穿过残缺的筛稻谷的风谷车、打谷子的谷斗、背水的水桶。似乎没有必要再继续前行了,我们停下了脚步,然后往四周看了看。

还是冷的时节,但是这谷底也没有冷风来眷顾,唯有小渔溪的溪水潺潺流动,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那些空房子的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剩个空空的架子,这些房梁柱子似乎已经支撑了太久太久了。我抬头四望,只能看到天,周遭的山如同监牢的四面紧紧地围困住这个村落。小渔溪便是在这不见人的谷底奋力挣扎,往前冲,冲到了阿依河,冲到了乌江,冲到了长江。

好友突然说,房子荒废了还有迹可循,如果有一天人不在了,那么它存在的痕迹呢,怕不是只有墓碑上的刻字了吧。他像是在感概,又像是在问我,我没有说话,慢慢来到曾经无数人来过的水边,蹲下洗了洗手。

深山的人们去了哪里?

是悄悄离开了这里,

还是躲进了坟墓里?

他一边念着他的老诗,一边欣喜地淌过小溪对我说,这户人家他认识。

据他所说,这是极少数目前还在这里的人家,只有一位五十多岁的郭姓老人居住。在镇上、城里上了年纪的人会去跳广场舞,或者去打麻将、钓鱼、旅游,而在村里呢?劳作了大半辈子的人是闲不住的,这位郭大爷就是这样。遗憾的是,今天郭大爷并不在家,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在他家周围转一下。他房子右边有一个简易的造纸作坊,用以制作那种祭奠用的草纸,有一条小水流引到设备旁边进行冲刷。我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造纸的设备,也感概这些古老的技术居然在这深深的谷底得以传承,不过应该也到此为止了。

和大多数人家一样,他这里也养蜂,几个蜂箱放在屋檐下,但来来回回的蜜蜂并不多。房子周边照例是有一片小菜地的,这个时节少不了萝卜白菜,满园的绿色是寒意冷峭中不可多得的温暖。好友说他曾喝过郭大爷酿的土酒,味道辛、苦且辣,原本他也是不喝药酒的,但盛情难却,之后脸红了很久。这个场景不难想象:在这个房子里,郭大爷遇到一个志趣相投的年轻人,小酌两杯过后,两个人开始谈论他们的“天下大事”。

告别了渐渐老去的吊脚楼,我们继续溯流而上。溪水滋润着河床及两岸,不时可见竹林丛丛、野草簇簇,苔藓慢慢攀爬在石头上,水草悄悄潜伏在溪水中。于时寂寂,四下无人,万籁皆清,如同苏轼夜游至承天寺寻张怀民的场景,两个闲人在溪谷中一前一后穿行。不知道步行了多少步,在穿过一段激流和一条掩盖在杂草和灌木丛中的小径之后,终于到了悬崖下的瀑布前。

只见一条小水龙从石壁中咆哮而出,而后猛地扎进下面的水潭上。轰隆声回荡着,离得再近些,便可以感受到水汽扑面而来,寒意也更甚。水潭的一侧紧靠着石壁,它的面积不大,潭水却是幽幽的,水边的浅草木也是幽幽的。我淌过水,来到水潭另一边,却还是看不清瀑布的上游。这一方小世界中,只有瀑布是喧闹的,潭水与溪流、石壁与草木、好友与我都是安静的,仿佛与尘世隔开。

到此处,前行已无路。我索性闭上了双眼,感受自然中浑厚的力量,来洗涤一下久在樊笼里的心。

瀑布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和大雨一样,在它们面前,世界仿佛便只剩下了它们。小时候,每次大雨,我都习惯拿个外公编制的小草凳坐在阶阳上,呆呆地看着雨水稀里哗啦灌满石坝子间的小凹槽,然后溢出汇成小流,越滚越大,最后奔向石坝子边缘的石阶呼啸而去,其间往往还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以及亮彻天际的闪电。有时候,我们在路边的岩洞等着雨停,雨水将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卷入空中,洗刷着夏日沉闷的空气。等到雨停,山间雾气弥漫,空气焕然一新,唤起老牛,吹着口哨,小伙伴一路回家。

我的家乡也有一条瀑布,名为一两丝,因其枯水时节只剩下一两根游丝垂落,还未至瀑布下的深潭,却又似乎被风吹散不可见。待到河水大涨,黄色巨龙喷涌而出,直下百余米,其势滔天,其声雷动,每到此时,从瀑布顶旁的小平台向下看去,顿感心神激荡,如沐云端,如坠青冥。犹记得当初好友第一次去的时候,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言语。

等我从神游中回过神来,却听见我的好友正在一边如数家珍般介绍他的宝贝,这个可以吃,那个可以治病啥的。有一个中药名为“王不留行”,取自李时珍:“此物性走而不住,虽有王命不能留其行”。好一个“虽有王命不能留其行”,后来我特意去查了一下,有这样一段描述:

《神农本草经》:王不留行,味苦平。主金创,止血逐痛,出刺,除风痹内寒。久服,轻身耐老(《御览》作能老),增寿。生山谷。

好家伙,又能活血,还能止血,名字这么有气势,但其实植株并没有想象中的霸气外露。可是天色已然不早,虽有王命,怕是也不能留住我们将行的步伐了吧。

其实在半山腰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看见整个瀑布飞流,听到声音轰隆了,为什么又一定要到瀑布跟前来近距离感受呢?大概世界上总有些事情一定要到面前才死心,才觉得算是不枉费前面的努力吧。

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到夜幕降临时,才回到了入口的位置。夜色包裹着我们,包裹着山林,包裹着远处的山峦,但路的前方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我们坐上车,发动引擎,向着夜色,亦向着光亮进发。

或许在以后的日子中,我有时会想起小渔溪,但是应该不会再来了。有些地方只需要去过一次,仿佛也就够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