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不常做梦。不多的梦中，梦境常是偏僻而落后的故乡，梦中的人常是淳朴可敬的父亲，他依旧盼着突围，依旧在家中繁忙。

                             一 

身材高大的父亲，扛者闪光的犁铧，穿过崎岖的山径，翻过一道道山冈。水牛听到他的吆喝，田野拉犁好比上赛场。竹鞭一声脆响，牛尾拍打着刚刚出山的太阳，犁过长江黄河，耕过洞庭云乡，放下竹鞭，牛角上已经挂上橘红的月亮。

父亲对着月光，编织竹蓝箩筐。我和姐姐拿着篮子上山捡野果，母亲、奶奶磨一磨，权与一家人充饥肠。他大箩筐挑蔬菜、挑番薯，来来往往，却挑不走那长年的粮荒。

和兄弟合作拉犁，炎夏中连日打场。金黄谷粒在打谷机下跳荡，晶莹发亮的汗珠在田野上飞扬。

深山伐木。队友砍倒的大树倚压在另一棵树上，摇摇晃晃。父亲一个箭步冲上去，砍倒被压弯的树，突然，一爿裂片弹出来，把父亲甩出几丈远。那队友惊呆了，好久才说出一句话：“这勇气不亚于董存瑞、不亚于黄激光！”             

                         二 

父亲不止一次说过：穷乡僻壤活着难。

没有消沉，没有痛苦，他苦笑中期盼能够换个地方。身在穷穴，心却飞扬。面对金钱的双戈，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咬着微茫的希望。

父亲饥肠辘辘，临风颤颤，忍受着奚落、挖苦和骂谩，他在村里第一个鼓励孩子翻山越岭，踩雪踏霜，寻求着梦想的学堂。

“穷字只一穴，埋尽天下英雄。”父亲在穴中却高高伸出一只手，举着希望的星火把孩子出发的心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