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北桥头长盛街早已吐露出新的嫩芽,漫天柳絮飞舞,煞是浪漫。长软的柳枝飘荡在湖面上,柔风丝丝袅袅,吹皱水面上倒映的一望无际的云朵,不断惊起成对嬉戏的鸟儿。
这日,苏轼拎着两坛方挖出来的上好美酒,哼着家乡小调脚步轻快的向老陈家里走去。
陈季常与苏轼向来是志投意合,虽说他内人的暴脾气众人皆知,“远近闻名”,但这苏轼还是忍不住隔三差五的前去寻他。
老陈向来被家中看管的严,来拜访的好友可谓是寥寥无几,这晌正闷闷无聊的寻了处台阶坐下,抬头看鸟儿的功夫却见苏轼乐颠颠地向这里赶来。
老陈心中大喜忙上前招手迎接:“啊呀,老苏!”
苏轼促狭一笑打趣道:“怎么,汝妻可是在家,你竟无聊到看起鸟来了?”
不提还好,苏打油这一提倒是惹起他的烦心事,又鉴于自己是个堂堂男子汉总不能向别人倾诉这些,心中郁闷之下不耐摆手道:“莫要说这些,今日你来,我定要好好招待你,那婆娘不提也罢!”
苏轼嘻嘻一笑将酒递于他,两人随即进屋落座,尚有美酒相配,辜负了可惜,陈季常便匆匆去灶间置办了几个下酒菜,于是两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谈天说地,作诗饮酒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轼畅快之下便提出过些日子与他和另几位好友同去春游的打算,老陈听了心中大乐,于是满心欢喜之下不免声音高昂有力,足够穿墙透壁。
此时柳氏(狮吼功的发起人)从外头买菜回来恰巧听到了他们的打算,不由得发了个怔,苏轼也在?
微微思索,想到平日里自己丈夫喜欢饮酒作乐,蓄纳歌妓,想必这次春游定会挑几个貌美如花的来做陪同,不免醋意大发,心生不满,当即垮下脸来塔塔塔的踩着沉重碎步进了灶间。
老陈太过憨实,并未听到隔间动静依旧是声音洪亮如钟,我行我素,倒是苏打油耳朵机灵,又素知柳氏悍妒,老陈色厉内荏,于是听到响声后赶忙倾身上前,掩嘴嘘声道:“哎,是不是汝妻回来了?”
老陈一惊,立时放下手中酒杯凝耳细听,坏了,果真是回来了!这该如何是好?正思忖着却发现苏打油面上生了几分难堪,明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陈好面,自然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况且又是在苏打油这个喜欢作诗调侃的人面前,也自觉传出去不太好听,遂暗自咬咬牙猛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怒道:“随她去!怕一妇人做甚,来,我们继续便是!”
苏打油听出他略带颤声的语气中暗藏的心虚,心中不免隐隐替他担心,但又难得见他硬气一回还是觉得莫扫了他的兴致,于是两人又继续酒杯相撞,高谈阔论起来。只是刚谈及论兵和古今成败,便听见柳氏在那旁骂骂咧咧的摔锅砸灶,墙壁也被擀面杖击的直响,声音之洪亮完全不亚于老陈方才的嗓门!
两人只得作罢。
苏打油讪讪的摸了摸鼻头为难道:“陈兄,这……”
只见老陈低头耷脑的抄手盘炕头,蔫蔫的早已没了方才的势气,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苏打油暗叹口气,默默在心中忖度了一下利弊:自己尚且坐这,那柳氏便已开嗓,若是自己转身一走这憨实挨顿骂算是好的,但又转念一想,自己若是前去和那悍妇争执,嗓门太小又比不过她,再说传出去了必得让人落下口实,说自己和一妇人起口舌之争,并非君子所为,实属不妥。况且这家门之事乃私事,既然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愣愣的杵在这里倒是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之嫌……
打油摇摇头只得朝他拱手陪笑道:“陈兄,那小弟先行告退,咱们改日再叙。”只是方要提脚离开,却又忍不住扭回头来问道,“那这春游……”
老陈没好气的斜瞅他一眼,朝着灶间方向努努嘴忿忿小声道:“你且快行离开吧,此事改日再商议便是。”
打油见他朝自己挤眉弄眼的,立时会意,忙点头如鸡啄米,颠颠行出里屋,又拐弯行出院门,只是刚行出没几步便听见身后锅碗瓢盆“哐啷作响”,叫骂声不绝于耳,吼声如同狮子……
却道是: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苏打油收回目光,重重叹口气,只得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