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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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浩是我从小学一直到市级重点中学的同学,同学了十几年时间。临近高考时,他突然辍学。原因是他打断了外班一个同学的腿。准确地说,应该是脚,是脚踝受伤。当时,那同学的家长缠得他无法在学校上课,加上高额赔付,无奈中途辍学。但我们还是同学,今后,依然还得是同学。
二十多年前,也就是我们大学刚毕业,有人已经参加工作,有的还没有正式参加工作那会儿,人家邢浩已经是我们家乡那个县级公an局主管特种行业的队长了。职责是专管那些宾馆、酒店、洗浴中心、桑拿房、按摩店、理发店之类所谓的特种行业。因为我们县后来又改为区,区又包裹了市的缘故,实际,当时他管辖的是整个市区的特种行业。
那次我们同学聚会,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同学聚会,地点当然是在我们家乡的那个小城市,时间是在春节期间。大家当时已经说好,聚会费用AA制。结果到那儿以后,情况有变。原定的在歌舞厅门前见面,结果到哪儿发现,许多同学已在歌舞厅里开始蹦眺迪斯科开了。我们几个女生也没管那么多,也跟着大家疯狂地蹦跳了起来。因为个人经济的拮据,我问费用时,女生们都说等会儿,肯定有人管。我们女生不是聚会的组织者,只能观望。我也索性不管。
后来有几个男同学说:舞厅是免费的,大家惊叹不已。
吃饭的时候,舞厅的大厅一下子就摆放了五六张桌椅,像老家过红白喜事待客的前奏,据说这筹备组是聚会筹备组在安排。桌子上摆放了八个凉菜后,有人招呼大家坐下。我们高三班主任王老师、物理、英语、数学等几个老师也都来了。大家坐定,班长王军站起来,发表了一段热情洋溢的讲话。大意是说:今天我们大家聚会,这个地点,由邢浩同学埋单;吃饭由学习干事张兴平同学埋单。邢浩和张兴平俩人又站起来向大家点头示意。那年月,刚脱了学生服,才步入社会,囊中羞涩的我们,此情此景,掌声给的相当热烈,夹带着几个男生的肆意欢呼,场面异常火爆。
然后,班主任王老师站起来,面带笑意兴奋地说:大家好!同学们,朋友们,值此新春佳节来临之际,我首先恭祝大家新春快乐!身体健康!阖家欢乐!事业蒸蒸而上!
在隔别母校六年后的今天,我们大家能够欢聚一堂,有机会重叙旧情,互诉衷肠,畅谈未来美好人生,回顾过去天真烂漫的岁月,完全得益于你们的班长,学习干事和几个热情的组织者。特别是我们的邢浩同学。他虽然因各种原因,没能参加高考,但他顺利的当上了我们区特行队的队长,对我们这次聚会,给予大力支持。还有张兴平同学,也为这次聚会提供了大力援助。在这里,我代表大家,对他们的热情支助、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
你们都长大了,大多数人已经走上了工作岗位,参加了工作。不管是工人、干部、职员,我都希望你们努力工作,在各自的岗位上建功立业,书写精彩的人生乐章。最后,再次祝福大家,家庭幸福,事业辉煌,步步高升,万事如意,谢谢!
班主任王老师讲完话,其他几位老师也都举起酒杯,简单地表示了对大家新春的祝福及未来美好的期许,大家都无一例外的说到了感谢组织者、感谢邢浩、张兴平两位同学。话又说回来,安排了我们班50名同学,在一家卡拉OK歌舞厅玩了半天,再摆设这宴席招待大家,也值几个钱。特别是舞厅属于包场呀!那音乐、那气势,整个歌舞厅除了服务员以外,全是我们班的同学,没有一个外人,那可是某种权力的象征。
宴席的饭菜安排得相当丰盛,像婚礼的宴席一样。班主任和几位老师举杯与大家见过面后,吃饭就算正式开始了。大家彬彬有礼,后来的场面就乱了,放肆了,像禽兽。有的女生也学着男生的样子,跑过去给几个老师敬酒。大家相互敬酒,几个老师也被大家灌多了。多了还要唱歌,就进包间唱开了。挺搞笑的,平时上课很严肃的老师,原来也有失态的时候。班长王军,学习干事张平和几个课代表们,他们原本与老师们熟悉,这会儿,他们好像非要把老师们灌醉,不灌醉誓不罢休的样子。老师们都进包间唱歌了,班干部还让服务员把啤酒饮料往进拿。几个女生劝,班长王军说:你们不懂,男人们高兴时,最大的快乐是一醉方休!
几个男生喝多了,总喜欢占女生便宜,有的大着胆子邀请女生跳交谊舞,有的和女生聊天。女生们心知肚明,又乐意奉陪,似乎难以抵挡男性身上荷尔蒙的诱惑。
跳舞就是三步四步,这些,女生们在大学里都学会了。聊天嘛,我只是在公众场合和几个男生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跳舞是没有人邀请我的。我相貌平平,身上没肉,前不凸后不翘,男生们与我跳舞,肯定就没感觉!那个年龄段他们要的是感觉。像我这样只是耐看的女孩,自然无人搭理。话又说回来,长得好看的女生哪有心思学习呀!我们还在高一时,有2个漂亮的女生,高一都没有上完,就辍学回家了。我们不知道是啥原因,后来听说要订婚了,不出一年时间,听说就又结婚了。那两人这次筹备组没有通知。有人问班长王军,王军说她两与大家在一起不到一年时间,毕业时,老师让叫参加毕业典礼,人家都没有来。王军偶尔在街上碰到,现在娃娃都会叫他叔叔了。哦!按照班长王军说的,我们班现在也已经有三个女生结婚了。我要把初中同学算一起的话。我知道的,已经有十几个女生都结婚了。
晚上九点时,大家的兴致还正浓,音乐突然停了。
邢浩的声音突然在麦克风里响起,他客气地说:同学们!好好玩,谁想咋玩就咋玩,有包间,有客房……那天他说话声音字正腔圆,铿锵有力,俨然是一个领导的做派。他穿着便装,有意无意地露出他胯下的手枪。事后,据几个同学在私下议论说:他当时没有给舞厅老板掏一分钱!他的权力比县长都大!安排一个聚会,这事儿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他的这次举动,赢来许多女生羡慕的眼光,包括男生们。那家酒店是我们当地最大的酒店,舞厅也是当地最有名的舞厅。舞厅虽说是在酒店里开设着,但重新开了一道门,和酒店是一起管理的。
几个男同学私下议论邢浩:那家伙人只要出现在娱乐场所,想抓谁,就抓谁,看谁不顺眼就抓谁。说到邢浩的私生活,有女同学说:听说他正在和一个大三的女生热恋。
那时候,邢浩的前途一片光明,势必要压倒我们。因为我们这些上过名牌大学的,都毕业二年多时间的人,许多人只是刚刚找到了工作岗位,距离成家立业,事业有成,还有相当的距离,而人家,已经是一方霸主了。
同学聚会的间隙,邢浩曾单独与我谈了几分钟的话。我那会儿正与玲玲拿着话筒扯着高歌,邢浩进了我们的包厢。我们停顿了下来,音乐声自然也放在最低。
还好吧?他开门见山冲我问。我知道他这样问话是综合的,而不是就我工作或事业单一方面而言。
好着呢。我见他进来,心里似乎紧张起来。我同包厢的玲玲说她上厕所,偷偷地溜了出去。邢浩也不哼声,就顺势坐在沙发上,拿眼光时不时扫视着我。我还就站着,拿眼睛看着只有人影没有音乐的屏幕。他不说话,我也没有说话。他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很惬意地说:明天聚会完了后,回家的话我派车送你。我笑了笑说:不用了。多谢!我明天聚会结束后还要到玲玲家去。我当时似乎看不惯他说话的那种摆阔。我认为摆阔不好。我听说,这次在歌厅招待同学们,他是抢着招待大家的,本身就不用他管!人家冤大头(张兴平)都说:他全包了。人家冤大头花的是公款。但他不依,说:他全包了。他和冤大头拼,我觉得他不值得。冤大头的父亲是银行行长。冤大头在银行工作,听说已经是一个部门的主任了。你和人家比?有几个同学暗地里说:邢浩是要在同学们面前展示他的权力。我知道,他就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面对邢浩的好意,稍后,我又温软地补充说:从玲玲家一半天,最后我们几个人都到我家去。人多,一个车也坐不下,不用送了。玲玲家也近,就在市里边,我们打公交车挺方便的。邢浩说:那更要送了。我转过身时,发现他的眼光里包含着认真。我淡淡地说,不用了,省得麻烦。我那会儿说这软话,渴望邢能给我说点什么。哪怕不要表示任何爱意,不要火辣辣的眼光,哪怕平淡无味地继续叙叙旧都行。但邢浩完全背叛了我的期许。
他陡然说:哦!我正在和一个学生恋爱,是大三的学生,才21岁。
我若无其事地顺口说:好呀!改天领来,让大伙瞧瞧。看看你那年轻貌美的另一半。
我内心无端地生气,语气也势必生硬。我看邢,邢低头无言……
邢与我一起上学,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我见到他有一种说不清感觉,这种感觉,是我上了大学,参加工作,我在别的任何人身上也难以找到的那种。我内心原本是想见他的,想与他好好聊聊天的,但他突然说他和一个大三的女生恋爱了!我的内心很伤感。我似乎需要他对我的谎言与欺骗,哪怕他真的已经和那个女孩结婚,但不要告诉我也行……
沉默。
一会儿,邢浩淡淡地说:别的同学都一对一对的,不知去向了。我先没有哼声,接着心平气和地说:你明天可以把你的那个大三女生叫来,你们不也就一对了。
邢浩似乎生气地说:好!我找个机会,一定让你看一下。
我当时内心都是流着泪的。见他东一句,西一句又开始问我一些工作上的琐碎事儿。我努力地控制着情绪,把脸转向一旁,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的问话。
实在受不了,我觉得他再这样问下去,我的情绪可能失控。我说:你赶快出去吧!不然的话,我就出去了。
邢听了这话,立即起身,站着,似乎生气地拿眼睛看着我。我看他时,他近视镜片后面的眼皮把眼球衬托得更小。他的眼球是黑的,愣愣地停顿着,不再转动,侧头斜视我。他的肢体语言告诉我,他对我的愤怒和不解。我知道,那是他打人的前奏。他要打他妹妹以前就这样。但我并不怕他。我不是男生。我觉得,我对他说这些平和的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既然你已经开始和别的女孩子恋爱,为何又要告诉我?你是告诉我,你已经确定了人生的另一半,确定了你将要和另一个女人度过你的下半生。
实际,当他中途辍学,我读了大学,我与他心里的距离就慢慢开始疏远。因为自从临近高考,我俩就一直没有见过面。大学学习的压力、毕业后再找工作,换岗位,我的生活节奏有些快,我忙得忘掉了一切。那几年,我内心关于个人的未来,似乎邢浩还排在其中的。现在想,在我的中学阶段,我说不清我对邢浩的感觉是爱,还是同情,还是作为一起上学的伙伴的那份牵挂。
邢浩出去了,连头也没有回!我内心又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楚。他和女孩恋爱的消息,是我参加这次同学聚会时刚听到的。我不懂,我内心隐隐约约想见他的那份期许叫不叫爱情?他原来那样对我,叫不叫爱情?
那次聚会,就那样匆匆结束了,我的心里乱糟糟的。多少年了,我再没有见过邢浩。我从家里母亲那里大体知道,他过得挺好。
半年前的一个中午,中学时的校花柳打来电话说:今年又要举行同学聚会。听到消息我很兴奋。50多岁人了,久居异地,有时心头难免想起过去的青春往事。校花说聚会的费用由冤大头承担,冤大头现在荣升为我们市的副市长了。我说:哦!那张兴平还混得不错。她说人家还是不错,但咱混成啥了。不死不活,不升不降。整天待在办公室,管事不少,拿钱不多。看人家冤大头。我说:怎么,你现在反悔了?但来不及啦!除非你离婚,你们俩结婚。她说啥呀?孩子都大了。我说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丈夫不是也可以呀!电力局多好,垄断行业,当个市局的副局长也就可以了呀!这和冤大头差不了多少。她说:那里呀,看和谁比呀。我问冤大头后来再没有和你媾和,再没有对你朝朝暮暮?校花阴阳怪气地说,啥呀?人家现在身边美女如云,上次在街上碰见我,都不正眼看我一下,不屑一顾的样子。我说不可能吧?你俩在学校时热恋的样子。我记得都大学毕业了,听说你们俩还住在一起。再说,当时是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现在就是当了官儿,见面不可能不屑一顾,视若路人;还有以前的那份情呀!校花说:那倒是。我说过去就让她过去吧。你可别犯低级错误,重提旧事,旧情复燃,搞得晚节不保。可不敢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最后被两个男人搞得精神恍恍惚惚、神魂颠倒……唵!这家伙马上反驳,你胡说什么呀!我倒是希望我俩能旧情复燃,但我老实告诉你,我没有那份福呀!我的大作家。
在我们班,大家称我为作家。那是因为我的作品偶尔还能见诸报端,尽管不怎么出名,也是一家杂志社的副主编。大家私下称我为作家,我还是乐于接受的。我也是从编辑岗位上一步步走出来的嘛。
校花柳继续解释说:她可没有我那么多花花肠子,能左右逢源。我说行了吧你。反正你俩大学期间是偷着在外租房同居的,这我可知道。至于后来嘛,我就不清楚了。现在,千万不能被什么“同城恋”搞得旧情复发,死灰复燃,影响人家前程。
校花柳说她现在已经不行了,对所有男人都没有感觉了。
我说同学聚会的事肯定是他想搞,他发起,然后第一个通知你,由你来通知女同学,他来通知男同学。对吧?
哎呀!我的作家女士,真让你猜对了。我看你会算卦。但他说他们几个男同学已经商量好了。只是由我来通知女同学。我就第一个先通知你。
啊!这就对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做事儿注意点,不能由着他来,小心被你那位抓个现行,然后让人一脚踹出门外。弄得满城风雨,晚节自然不保。
哎呀!人家现在见了我,说话冷冰冰的。那天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啊?我说我在。他说:我们几个男同学都商量好了,准备搞个同学聚会。几年了,同学们在一起聚一聚,由你来负责联络女同学,我来负责联络男同学,一定要千方百计把大家都通知到位……他呀,总喜欢指挥别人。人家还特别提到你。
我说:我是什么呀!人家又不是先告诉我,由我来通知女生。还是那份情呀!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你又被别人利用了!
哎呀你呀!总是一张利嘴,叫人难辨。
实际,校花就喜欢叫我这样口无遮拦地捧她、损她。我从和她谈话当中判断得出,这是一个残花败柳的中年女人心里空虚时,得到的那种安慰和乐趣。
校花打完电话几天后,玲玲和环也都陆续打来电话相约,叮嘱我丢下工作,到时一定参加,几年没有见面,大家见一面。确认双方身边无人后,玲玲又说:回家看看邢同学。我说:邢与我素无往来。虽则中学时期我两人一起上学,但并没有实质进展,都是你们几个在猜测。再说,我俩当时不是同学心目中那样的青梅竹马,有过真正的初恋关系的那种。但这样的话我已经解释了N遍,倒是越解释越糊涂了。刺梅,别说了,有些解释是无用的。我在宿舍里绰叫刺梅,还是毕业后她们几个私下叫的,原因是男孩子不敢招惹我,谁招惹我了,谁就要有灾祸。
我的许多秘密,也只有几个室友知道。
张兴平(冤大头)市长也打来了电话,问了许多表示对我生活关切的话后,说明了打电话的理由。最后他说:你到时候一定得参加,这次同学聚会,恰逢母校建校30周年大庆。市上领导也很重视……我说:哦!那你是以市上领导的身份给我说话,还是以同学的身份给我说话?听你这话的意思,这次同学聚会,成分还复杂化了。好像不参加,对不住许多同学不说,还对不住人家当地政府和父母官了。
冤大头玩笑说:哎呀!我怎么忘了。我这是给“刺梅”打电话。刺梅难缠得很。他也叫我刺玫,肯定是从柳口里知道的。我说:别张狂,小心我那天见了柳的老公告密,人家再追究责任。这家伙嘿嘿笑着说:他不怕,她老公知道。我说:那就是说,婚后你和她还在一起待过。不然,你怎么知道她老公知道你俩过去的事?那家伙急了,在电话里打着哈哈,没啥说了。最后笑了笑说:我这里来人了。好吧,到时候你设法回来就是。
我无奈地回答:好的,好的。
我们年少时,家里人对教育普遍不那么重视,上学迟早不一,同学当中,有的今年已经五十五六岁,有的才五十三四,年龄悬浮二三岁比较正常。在高中,一个班级,最大的有3岁之差。我们都一把年纪了,都将进入人生暮年,算不上事业有成,但也早都各奔了前程,如今,多数人的理想已成泡影。
我们那届学生,是渭水中学初建时,招录的全市10个县区的第一批重点中学的学生。第一期总计招录了300名学生,分6个班。有一个火箭班,我们班还不是火箭班,全班50名同学当中,混得最好的也就厅级官员,最差的也就成了中学教师或者打工仔之类。当年,我们班除了北大考取1人,现任外事参赞以外,分布在全国各地的还有十多名。实际现留在本市的,也只有30多位了。
人的智慧、才能,不能简单地以官职论高低,以财富论成败。所谓功成不居,恃才不傲,中国几千年来的“士”文化精髓我们懂。同学之间偶尔相互鼓励,相互敲打,有益于修身养性。
都这把年纪了,大家也想见,也该聚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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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堪回首,一旦提起,似乎就无法搁置。
说到参加同学聚会,说到邢浩,就势必勾起我孩提时期的那段记忆。我记得,邢浩比我长两岁,因为他家庭成分不好,是地主,他又是后半年生日,上学时就等着和我们一起上了。
在我的印象里,上小学时,他的母亲好像还被人戴着高帽子,上街游过行。不多久,他的父亲就悬梁自尽了。
那是一个冬日的清晨,天刚大亮,半截子村里的人都被邢浩母亲的哀嚎与喊叫声吵醒了。他母亲拉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大喊:快来人呀!快来人呀!我老汉上吊了!紧随着是邢浩姐姐、邢浩、邢浩妹妹刺耳的哭喊声和邢浩母亲那不断重复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那种声音恐怖得很!
我当时刚起床,正准备上学去,听其声音先就吓了个半死。爸爸妈妈问我谁家人在哭喊?我还没有弄清楚,侧耳倾听时,忽然,就听见咚咚咚地敲门声。我站在院子问谁呀?邢浩的妹妹高声急切地说:姐呀!赶快叫我叔叔也起来,我爸爸可能不行了。
我说:好!知道了。
我急速回爸爸妈妈的房屋时,爸爸妈妈已在着急地起床。然后,我们一家人焦急地朝邢浩家里跑去。
邢家屋里围了几个乱糟糟的人,喊喊叫叫,着急上火了的。人都急,来来去去都小跑着,每一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顺着人们关注的方向,我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邢浩的父亲舌头吐得老长,眼睛瞪得大大的,高高地把脖子吊在他家前院的榆树上,样子很是怕人。我们小孩,只是远远地看。因为,当时他父亲的尸体怎么也难以从高高的榆树上弄下来。她母亲就坐在树下边地上号啕大哭,气死气活的身子骨像一摊烂泥,回身是土,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哭着说:玩完了呀!我咋把你没有看好呀!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咋办家?!
我当时没有把更多的目光投向邢浩的母亲。
周围许多人都在焦急地想着办法,但就是把他父亲弄不下来。榆树下边原来有谁搬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踩上桌子,人只能抓着他父亲的脚,把椅子放在桌子上,一个人弄不下来,2人刚踩着椅子上去,结果桌子腿的一边下陷到土里了,桌子又倾斜,把2人还摔了下来。人没有救下来,把桌子2条腿还弄坏了。他父亲继续在上面晃悠着。现场只剩下一把椅子,显然无法施救他父亲。周围人急得胡挖乱抓的。他父亲又在空中晃来晃去地晃悠着,晃悠着。
我爸爸跑着从他家里又搬来一张桌子,把椅子放在桌子上,一个人就站在椅子上,还只是抓到他父亲的脚。一个人努力地把他父亲的脚往上顶了一会儿,只是勒绑他父亲脖子上的绳索松了,弯曲了。我爸爸焦急,高喊着吩咐另一人也帮忙。慌乱中,不知谁给那位叔叔一个水担,那位叔叔拿水担直接顶了上去,实际是顶着我爸爸的手,但我爸爸还说,好着,好着,不敢松手。他嘴里大声叫,老哥!老哥!但邢浩爸爸就是不答应。我爸示意让下边人让叫,下边人都大声叫他爸,他爸还是不答应。大约有七八分钟,我爸和另外一个叔叔实在顶不住了。松了手说:怕不行了。人已经不行了。但他二哥和他三哥也着急地上来,着急火了地换下我父亲,原来我父亲手被那位叔叔用水担顶破了,血都顺着扁担往下流。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有用的男人。但都在下边想着办法。他父亲依旧瞪着眼睛,舌头吐得老长,一动不动。我爸爸说:完了,不行了。没有一点活着的迹象,完了。有人搬来木梯子,搭在榆树上,但还是距离尸体很远。母亲从她衣襟上撕下一绺布片,给父亲包了手。最终,还是用两张桌子叠磊在一起,两个年轻人上去扶住他父亲尸体,我父亲攀上榆树,用刀砍断了拴在榆树上面的麻绳,他父亲才安然落地……
之后,我再不敢近前观看他父亲的面部表情。只是看到他母亲哭嚎着,焦急地扑向他父亲尸体一刹那。当我看到邢浩妹妹满含泪水,手拽着她母亲衣角时,我站在墙角,不由哭出声……
反正邢浩父亲下葬时的棺木每经过别人家门口,各家户门口都要烧燃一堆柴火,据说用火,是可以驱赶吊死鬼的冤魂。
那时,我刚上小学四年级。
邢浩的父死后,我还和他一个班。因为他身高的缘故,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实际,这样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省得我上课时一见到他,就容易想起他父亲的尸体挂在他家后院榆树上,瞪着眼睛,吐着老长的舌头,晃晃悠悠的吓人场景。
3
在小学的五年时光里,邢浩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
邢家兄弟4人,姊妹6人。邢浩排行老五,上面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邢浩和他的一姐一妹是他父亲的原配老婆死后,他母亲(二老婆)所生。邢浩上小学的时候,几位哥哥都已相继成家,他姐姐已经出嫁,邢母的身边,只有邢浩和他的妹妹相依为命。
现实的问题是,邢浩的大哥在部队工作;二哥在乡中教书,三哥在家务农。但因分房另住多年,又不在一个院落,加上和邢浩属于一父两母的缘故,不亲。邢浩父亲死后,没了亲人,几个哥哥自然平时也很少顾及他家,只是过年过节时,出于礼节性的需要,履行一下做儿女的孝义。这样,邢浩母亲的脸上也能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我母亲老劝邢浩母亲,你要把那弟兄几个黏紧些。你后边还有俩娃,你一个人咋管?再说,他们总比普通的街坊邻居到你跟前强些。邢浩母亲也心领神会。她家里有了啥好吃的,总要给俩儿媳妇一人拿些,哪怕是女儿给她拿的一包点心,她也要一户分上一二块。像那种不出钱,只出力就能搞到的洋槐花、白蒿蒸的麦饭之类,她更会殷勤地送过去,以换得别人对她家的那份亲情。
那年春天,邢浩的三哥三嫂子在我家串门,邢母一会儿端着饭碗也来了。刚进门,邢的三嫂近前瞄了一眼邢母端的碗说:哎哟!你做的啥好饭?我看看。邢母用筷子拨拉着碗里的饭说,啥好饭?还不是白蒿麦饭。你要吃了我给你从锅里操去?不,不。我的吃过饭了。你咋做的饭看起来老好吃,咋还有绿绿的啥东西?邢母一边翻弄碗里的饭,一边说,啥好东西都不是,我给里边放的花椒树叶。邢母说完,就急急地回去。不一会儿,她又端着2碗麦饭来了,一碗算给我家,一碗给了她的儿媳妇。邢浩他三嫂见状,尝了一口后喜笑颜开地说,哎哟!妈做的饭就是好吃,看起来都香。邢他三哥拿眼睛瞪媳妇,他媳妇若无其事。
我那时是很害怕和邢家人接触的,一弄不好,就想起邢的父亲。想起他父亲吐着舌头,瞪着眼睛,吊在榆树上的吓人样儿。
实际,当时在我的眼里,真正关爱邢浩家生活的只有邢浩的姐姐。他姐嫁给距离我们村不远的一个镇上,在公社上班。可能是嫁得好,算是干部。邢浩经常要到他姐家去,不是取啥东西,就是送东西。比如,他姐给邢浩和她妹妹做的鞋呀、衣服的,给他妹妹一条自己退下来改做的衣服呀的。邢浩的母亲偶尔再送给他姐一些红薯、苞谷椮之类。我当时感觉有个姐姐真好!他母亲忙了,有时让我,邢浩、邢浩妹妹三人一起到他姐家去送东西。他姐那时像他母亲一样关心着他们。
邢浩的妹妹和我同岁,上学比我们低2级。可人家身高马大的,足足高出我一头,和他哥邢浩身高差不多。那女子成熟早,才十一二岁,但胸部比正常孩子都丰满。我们在5年级,她在3年级。
那年腊月二十五日中午,他母亲非要叫邢浩与妹妹去给他姐送红薯。邢浩不去。他妹妹也不去。我母亲在旁,非要让我陪他俩一起去,走着玩着,一会儿就到了。我无奈,我也就去了。
我平时很少与邢浩说话,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女之间自然产生的羞涩感。我似乎不敢与邢浩接近,接近了,我就不自然,羞涩,有时呼吸都有些紧张。也就是从那次开始,我才对邢浩有了那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所谓的感觉,主要是邢浩他姐姐从中加了催化剂。
邢浩的姐姐留着短发,是那种刘胡兰头型,很漂亮。她的脸膛红红光光的,笑嘻嘻的,见我也很热情。我们三人在她家吃了很白的白面馒头。她说是从公社灶上领的。她在公社的家只有一间房,灶房是在外面的屋檐下,但屋内远比我们农村人家整齐。
她笑着说,彩,你和我们家小五一起好好上学,将来一定要上完高中。我点了点头。
避过邢浩和他妹妹,邢浩的姐姐注视着我说:彩!你将来给我家小五做媳妇行不?我一下子傻眼了。羞得连忙摇头,红着脸说,不行。结果邢浩的妹妹跑来说,行!一准行。我哥都给我妈说:他将来长大了,只要你做他的老婆。他姐嘿嘿笑,说:看,我家老五一定要娶了你咋办?我还是红着脸说:不行!结果邢浩在屋外也跑来,谴责她妹妹,谁说我要人家彩做我老婆了?说时,就要动手打妹妹。他姐见状笑着说:妹妹没有说。谁知他妹妹照旧把头一歪,嘴说,就是,那天晚上妈问你,将来想要谁做你媳妇?你说你想要彩!邢浩就打妹妹,他姐姐就挡。我看邢浩时,邢一脸愤怒地转过身,回避着我的眼光,走开了。
从那以后,我似乎再不愿意和邢浩接触。一到他面前,我就心跳、脸红。哪种心跳,哪种脸红,就像真的我将来要嫁给他似的。他就是我未来的丈夫了,心里就无端地注意他,关注他。有些时候晚上做梦,又梦到了他。几天不见他,心里就又痒痒的。他似乎已经不是我单纯的同村同学了。
那时候我父亲开着诊所。还是大队部的诊所解散后,父亲在家里开的。诊所就在我们家前房里,诊所的门就面临着村道。但我们家的街门又是单独开的,在前房的一侧。诊所里有时人忒多,有时候又没有人。农村人是早晚看病,中午的大多时间,若是没有打针买药的,我们可以在里边学习,父亲在那里看医书,或者侍弄他的中药材。
村里人看病多数是记着账的,一月或一季度小结一次,一年大结一次。也有个别人,这次看完病走了,说下次来再结账,结果下次看完病又说,和上次地记在一起,下次一回结。有些账务,都拖二三年时间。这种事儿,父亲很无奈,还有几年不结账的,但父亲还照样给人家看病。母亲埋怨时,父亲总是摇头晃脑地说:人家有病,不能眼看着不给看吧。乡里乡亲的。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诊所的事儿,你以后甭管。诊所不是挣钱的,主要是为人服务的。不过,邢浩家人看病更有意思,看病一般不记账,真记下了,他母亲从我妈那里借钱,然后到我爸那里把账一结,还很少和我爸说记账的话。他妈借钱借得多,一次一百、五十得借,还账则要等到他姐姐来他家以后,他妈才能把钱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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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浩父亲去世后,大队里开批斗会,不再把邢浩家作为批斗对象。
老邢家就剩下孤儿寡母了,上村下院的,谁还批他家做啥?
但据我爸爸妈妈说,还是邢浩他在部队上当兵的大哥出力了。邢浩他老爸死后,他大哥从部队上回来,埋葬他父亲时,县上也来了几个当兵的。他大哥临走,给邢浩家街门上挂了个牌子,上写“革命军属”,说以后,大队就不会再批斗咱家了。
但每逢冬天,除了各家门口的雪自己扫以外,村里公共场所的积雪,还是要邢浩家打扫的,那似乎成了规矩。邢家的两位哥哥也不参与,只有邢浩的母亲、邢浩和他妹妹扫雪了。
我父母对邢浩的母亲说,你家不用管他的事!他大队没有人明确告诉你,你就不主动扫雪去!
邢的母亲呆愣着说,唉!年年是老规矩了,扫个雪,吃不了多大亏,省得人再寻咱家的事儿。
我十四五岁那两年,冬天的雪总是下得特大,一下就是半尺厚。下雪的时间往往在寒假。有回我家门口的雪扫完后,我老远就看见邢浩家三人在扫通往大队部的那条路。那次我走了过去,看邢浩在前边用铁锨铲雪,他妹妹跟在后面扫雪,他母亲在他妹妹后边,用铁锨把路再朝宽的铲。三人都没有戴手套,手都冻得僵红。邢浩的脚上肯定还穿着单布鞋,大母脚趾头肯定在外亮着,还没穿袜子,鞋肯定湿透了。我心里也很难受,当时拿着扫把也准备帮她们扫雪,刚走到他们的跟前,邢浩大声地呵斥我:谁让你来的?你家是地主吗?滚回去!他恶声败气地骂我。眼睛仇视着我。他的母亲、妹妹都已经停止了劳动,直直地站在那里看我。我当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扫把,像我做错了事,眼泪刷刷地流出来了。邢浩的母亲见状走到我跟前,蹲下身整了整我的衣服说:没有我娃的事儿。我娃回去吧!家里暖和些。我含着热泪回家了。
我听父亲和我母亲常议论说,邢浩父亲上吊自杀的原因,主要是邢老汉根本没有想到,他在村里的为人,竟然能低落到那种地步。那天的批斗会上,邢母的脸上、头上、身上竟然有人当众向她扔烂果皮,西红柿、鸡蛋之类。邢老汉是娶了二房,头房死了,不娶二房老汉一个人能过日子?人家好好的姑娘,做了二房难道就成了破鞋。人家怎么就成破鞋了?地主的老婆都是破鞋?贫下中农的老婆难道就不是破鞋?谁家女子不嫁人?
那段时间,为何批斗会总是和邢家过不去?据我父亲说,都是邢浩他姐惹的货。
邢浩他姐开始和赵家小子谈恋爱,谈了几次他姐不愿意了,又和李家庄的李家小子谈。赵家人心里有气,又当着村干部,不批斗他家批斗谁家?那天邢浩的父亲被推到台上,我亲眼看见赵家门里的几个小子从背后朝邢浩父亲身上扔东西,村里再没有一个人扔。当时,村里一位大爷刚做完“忆苦思甜”报告。赵大队长说:我们村里有个别人,自身家庭成分不好,还不团结贫下中农,不依靠贫下中农,不与贫下中农交朋友,整天躺在家里不干活装病,这说明,多年来党把他没有教育好!他的骨子里还是资产阶级思想……虽然,这个家庭诞生过革命战士,但人家已经远离了他们,彻底与他们家庭划清了界线,脱离了关系。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们村的邢……
当时,邢浩的父亲头低下,台下赵家几个小伙子一片呼声,要求批判邢父。年轻的邢母站了起来说:要批判就批判我吧。我老汉年龄大了,最近身体有病,经不起你们折腾。她走上主席台……于是,就有赵家人往她身上扔东西……赵家那几个小伙子人瞎得很。
你想,老邢家人老几辈子都是村里知书达礼的人,祖上出过秀才,受哪气,老汉气呀!
我听母亲说,赵家小子当时还没有定亲,就死缠住邢浩他姐不放。邢浩他姐几乎不敢单独出门,一出门就被人盯上了。一次他姐到场里拿麦草,被赵家小子截住挡在麦草朵后面,又是这又是那的,邢浩姐姐最终没依他,把衣服都撕扯烂了,人算逃脱了。
后来,那小子胆更大,竟直接追到家里。邢浩父亲怕打不过那小子,但就那样坚守在女儿身旁。傍晚了,那小子不走,还是邢母叫来邢的二哥三哥,兄弟俩人和那小子横眉冷对,软硬兼施,才把从家里赶走了。邢浩他俩哥话也说得难听,说要打断那小子的腿,说那家伙没有教养。当时还没有打人。谁知,那小子回家后气不过,喝老鼠药了。结果,那老鼠药是假的,才幸免于难。赵家人认为,邢家欺人太甚,做事太过。就这样,邢家把赵家彻底得罪了。
赵家小子年龄长,开始打发人给邢家提过亲后,邢家没有答应,推说他女儿年龄还小,说再等几年。实际,老邢家人当时都有些动心,赵家人多势众,又当着村干部,日子正是顺风顺水。但赵家那小子不行,上学时白气冲天,人还有些二。赵家第一次打发人上门提亲邢家没有答应,按说已经结束,或者等段时间二次打发人上门一探究竟,可慢慢交往。但赵家人没有那样做,而是让他那小子三天两头缠住邢浩的姐姐不放,说了许多白话,办了许多白事,使邢家人觉得不仅仅是孩子不行,家长的问题也相当严重,门不当,户不对。从此两家有了积怨。那时候,大队干部可是很厉害的角色。
5
小学毕业后,我与邢浩又一起考上了初中,还在一个班,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村里的同龄人,从一年级一起上学的几个小伙伴们,都在各个阶段不同的留级,唯独剩下我俩一级不留地上着学。邢浩的妹妹学习也好,这女子也一直跟着我们俩上学,一级都没留。我们上小学三年级。她上小学一年级。我们上初中,他妹妹也跟着我们上公社里初中的小学。我们上到初中三年级时,他妹妹也该上初中一年级了。
上完小学时,村里再没有与我一起上初中的女伙伴,我父母曾一度不想让我继续读书。村里女孩子多数不读书,父母也认为:女孩子读书多没有多大用处。结果,邢浩的母亲知道后说我父母亲是胡闹,哪有不让孩子读书的?只要孩子愿意读书,上得进去学,千方百计也要让孩子读书。男孩女孩是一样的。邢浩他二哥当时在初中教书,到诊所听说了情况,也大力支持我继续读书。于是,最终2家人商定的结果是:我与邢浩上初中,让邢浩的妹妹转学到公社的中心小学上学,小学就在中学隔壁,这样,邢浩的妹妹就可以陪我与邢浩一起上学。邢浩妹妹转学的事,自然由邢浩他二哥负责给说。那时候转学简单,他二哥是教师,自然一切顺利。
开学后,我们三人就一起上学。早上,往往是邢浩的妹妹在我家门口喊我。我就是起得早了,也只是待在我家的院子里,不敢出街门,静等着邢浩妹妹的呼唤。当东方发白,天快大亮时,邢妹叫我后,我才开了街门,我们三人一起,邢走在前面,我和他妹妹走在后面,一起去上学。
邢浩很少喊我,这可能是他母亲给叮嘱的。我很少喊他们。我的理由是,我每走到他家门口,老害怕想起他的父亲。在我们上初中的三年时间里,我内心是真切地感谢邢浩一家人的,更佩服邢母教子有方,佩服邢家待人的忠诚厚道!
邢浩与我,自从那次在他姐姐家出现的尴尬场面后,三年来,邢浩只是偷偷地看我,眼睛很少与我对视。就是我们距离再近,邢浩也从不敢与我对视。
学生时代是很少与外界人接触的,包括我儿时的同伴。上完三年初中,我和邢浩又顺利地考入了省级重点中学。
那时,我已隐隐约约听到了关于我与邢浩的种种传闻。而制造这些传闻者,或许是街坊四邻,或许是他的家人,或许是邢浩的妹妹。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把疑虑告知母亲。母亲说:可能是你姨自己的想法,有时候还和我开玩笑,要和我打亲家。哪怕啥?现在你们年龄还小,长大了再看。
什么呀!我不愿意!这事儿以后再别说给我听。母亲笑了笑说:噢!我女儿不愿意,那他就没有办法了。下次我告诉你姨,孩子大了,让她再别乱开玩笑。
我抱怨母亲:我都多大了,你还开这种玩笑!我们是一起上学去了,不是谈恋爱去了。你们这样乱说,搞得人家像个小流氓似的。
母亲恍然大悟说:也是,看来以后不能乱说这话了。
我已经十四五岁了,因为这种绯闻,使我见到邢浩后越发敏感。3人一起上学,我与他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知怎么回事,我见到他后,心里总是发慌。这种奇怪的心理发慌,似乎有别于我接近一般异性后的羞涩与不安,那种惶恐不安和内心的怪异,羞涩、往往纠缠一起。
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当时邮递员直接送到我父亲的诊所。诊所里经常有人,村里的报纸、信件都在诊所里放着。我也考上了!我家里人特高兴。那会儿,我们家诊所的人特多,邢浩母亲来时,我父亲正忙着给别人看着病,但还没忘告诉他母亲说:你来了正好,这里有你家邢浩的录取通知书。你孩子还争气,考上重点中学了。
邢浩母亲一听高兴得眉飞色舞。她愣愣地站着说:真的考上了?我母亲说:那还能骗你。让我给你拿。当他母亲接过录取通知书,又详细地看了他儿子的名字,脸上的那幅神态,似乎是悲喜交加!我母亲见状,拉着她出了诊所的后门,直接进我家院子里,到上房屋里去了。
父亲忙完了,问邢浩的母亲到哪里去了?我说随我母亲到咱上房屋里去了。我爸自言自语说:这人是来看病的,一高兴,可能把啥都忘了。我到上房屋里去叫她时,见邢浩母亲正和我母亲坐在我家炕沿上,两人都泪眼汪汪的。见到我,他母亲改了话题说:你这女子也乖,学习也好。这下考上学了好好上,将来上个大学。我当时冲她微笑了一下,叮咛她我父亲叫她看病,就离开了屋子。
晚上,我们一家人闲聊时,听我妈说:哎呀!邢家的日子难过呀!邢浩妈委屈地给我说她俩孩子:在初中上学三年了,一天很少拿钱到灶上吃饭,早上啃苞谷面馒头;中午了,还是泡苞谷面馒头,下午放学回家,俩娃才能吃一顿热乎饭。他二哥有时给点饭票,邢浩还舍不得吃,又把让给他妹妹吃了。他二哥也难,人家也一大家子人。他二哥那回刚打好饭,碰上邢浩拿着缸子到食堂打水泡馒头,硬把邢浩叫到他教师房子里。结果,他二哥把邢浩的泡馍吃了,让邢浩吃了他的饭。邢浩说他一学期,总要吃他二哥几回饭。邢浩妹妹也是个瓜女子,比咱女子还小半岁,一天和邢浩吃喝一样,怪可怜的。
那时候农村经济条件差,我爸爸还是村医,我一周才可以在灶上吃6次饭,自然都是中午饭,下午就回家了。早上也是啃冷馒头,不过,我家条件好点,早上啃的是白面馒头,或者杂粮面馒头,中午在灶上吃饭,下午放学回家,再吃母亲做的热乎饭。
邢家的情况,我家也没有啥好办法。我们家能做的,就是她家里人来看病少要点钱。从邢浩他爸去世,他姐出嫁,他家来买药的账就是一笔糊涂账。我爸老是够本就行。不行就扎针,扎针给他家不要钱。我妈说让他妈不行了找个人,她妈还不愿意,年轻轻地带俩孩子守寡。日子过得熬煎的,屋里只是有粮食,够吃。钱就是女儿周济一点。一月给十块八块的。但一家人过日子,柴米油盐啥的,每月就是一大块。邢浩母亲有时念叨说:她家养的那几只鸡,这段时间也不好好下蛋。
爸爸突发奇想说:他邢浩长大了,不行让邢浩假期挖药材去,一天还不挣三二块钱。没有人收药材的话,就放咱诊所。咱收!一个假期几十天时间,还不够他的早点,学费钱。高中的学费一学期也只有十几块钱么。
我妈妈觉得行,一再夯实我爸爸说:别的地方要不收了,你也得收。你给人看病多用中药,这样行吗?
我爸爸说:行!妈妈一下子兴奋地说:那我明天给她说。让她也挖,我也挖。他儿子、女儿全家都挖。我爸爸笑着说:行、行、行,只要肯下苦,保险够娃们的学费。
妈妈和邢浩的母亲是一个村里的女儿,母亲能嫁给父亲这样的宝贝蛋儿,吃喝不愁,还多亏邢母做的大媒。自然是邢浩的母亲先嫁给邢浩他爸,然后邢浩他妈把我妈介绍给我父亲。父辈们当时似乎没有爱情,不流行自由恋爱,只是媒妁之言。父母对待她的这个姐姐,像亲姐姐一样,无论谁家发生什么事儿,他们总是第一时间知道。在农村,这种关系很多,多数情况,两家人关系都比较铁。我现在想,因为是女人的关系,枕头风吹得厉害,有时,两家关系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母亲说话和铁打的一样,第二天一早,她做好早饭放在锅里,我还没起床,她就拿着小橛头和笼,直接找邢姨去了。走时给爸爸说:锅里有早饭,等孩子起床后给俩孩子吃。大约2个小时以后,母亲和邢姨回来了。一人提了一笼药材。有新挖的柴胡、远志、麻黄、地骨皮等中草药。两人把笼就直接拿进诊所。爸爸见状笑着说:哎呀!收获还可以吗?
妈妈说:哎呀!累死我们俩了。快!你说咋办?还过秤吗?
爸爸笑了笑说:是这样吧?一笼5元。不用过枰。咋样?
妈妈说:能再添点吧。
爸爸笑着说:是这,你说了,再添2块,不管啥药材,不管笼大小,满不满,以后按笼算,一笼都是7块。不管大人小孩,她家谁来都行。
妈妈笑着说:啊!这还差不多?
邢姨见状也笑着说:哎呀!要啥钱?放你家让他用吧。我家看病老收一点钱。
好!说好了啊!7块就7块!妈妈冲着爸爸说:不让你看面子,咱“亲兄弟明算账”。不管我俩谁来,还是孩子来,不管啥药材,都是7块钱一笼。妈妈完全把父亲横住了。完了,父亲也爽快地说,行、行。你只管朝这里送,我也不吃亏。说着,爸爸就把2笼药材提到屋里院子里去倒了。我当时就在跟前站着,我不理解母亲,咋看她和爸爸就不像一家人。
爸爸从院里回来,把邢姨的笼放下,从诊所的抽屉里拿出14元钱,把笼放在地上,把钱交给母亲。母亲那会儿和颜悦色,顺势给邢姨点了7元钱说:这事儿可以干。邢阿姨没有作假,顺手就把钱装口袋里去了。
爸爸笑着说:嫂子,7块钱我不吃亏,还要赚钱哩。你要从地里挖下药了,只管朝我这里拿,还是一笼7块,权当给我帮忙。父亲这话说得相当有水平。
邢阿姨笑着说:行、行,只要你不吃亏,我就常来送。
后来,母亲和邢阿姨又挖了好多次药材,自然都卖给了父亲。
再后来,妈妈时常总问爸爸,你收我们俩那药材不会赔钱吧?爸爸说:不赔钱!少赚点就是了。再说,还有你挖的那一笼药在里边垫着。我平时抽空也挖,肯定挣钱。你的话对着,多用些中药材,村里日子不好的人家可以用中药治病,给省一点是一点。
父亲看病有意思,村里有些人来看病,父亲先把脉、问诊,诊断完了,有时候说:你去,回家把啥,和啥,几样在一起熬了,饭前喝半碗,两天就对了。不行了再来。有些人牙痛,父亲常用的办法就是先给针灸,然后,再让他们回家自制些中药熬着喝,三几天也就好了。像简单的感冒发烧:父亲用的那麻黄、大葱根、茵陈、红糖之类的我都记下了。隔壁三大爷是光棍,钱短,还有慢性病。他喝的那药,总是自己到地里挖,在家晾晒、按照父亲说的,把药材炮制好了,再把药材拿到诊所,父亲用等子给枰了,差几样药,再给添上,配齐,一次要配二十几副药,喝完了再来。就那样看病,父亲那时候忙得不行,他看病的理念是:有钱人嫌麻烦多用西药,没钱人也得让活,先给针灸,吃中药。吃不起中药的自己挖药,爸爸出药方,给帮忙炮制。
那时过春节:我家诊所的对联往往是: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横批,天下平安。要不上联就是:何必我千秋不老,下联,但求人百病莫生。有人问父亲:人都不生病了,谁还找你干嘛?父亲抱怨说:我人实在撑不住了,太忙了。
那时的赤脚医生辛苦,一个人管着几百户三四百口人的健康,正吃饭时人来了,就得放下碗,先给人看病;睡到半夜,有人叫门,说谁肚子痛得不行,满地打滚,就得出诊……有时半夜叫门人说:谁的父亲又病重了,还得出诊。父亲的医疗水平较高,外村人叫还得去。
暑假过后,邢阿姨拿过来的药材次数不多了,只是偶尔来一次。就是暑假期间,邢浩和他妹妹也从来没有来爸爸诊所送过药材。母亲告诉爸爸说:嫂子可能把药材卖到镇中药店去了。爸爸说:这样也好着,咱们只是给她提个醒,想了一个生存的法子。我算下来,她这段时间,在咱们诊所卖药材有二百多元钱了。她再在别的药铺卖药,孩子生活费就有了保证,有了收入来源,日子就好过些。
我一次路过邢浩家门口,见他家院子里晾晒了好多药材。
6
土地刚下放时,多数农户家是分不到耕牛的,我们生产队总计只有8头牛,5个骡子,3头驴,分配到各户时,邢家自然也没有。
但我父亲把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买了下来,那是一辆破旧的12马力手扶拖拉机。父亲在家里修了修,用起来挺好。拖拉机挂一张犁,犁地时,人就坐在上面脚蹬着那个小轮子操作,卸掉犁,挂上拖框还可以拉粪,挂上碌碡可以碾场。我家的地犁完后,还可以帮别人家犁地挣钱。当然,还要犁邢浩家的地,反正就是半天活儿。给他家犁地是不收费的,只给个油钱。有时候碰见他二哥或者他三哥要用拖拉机,我父亲就偷懒,推说他忙,有人看病,给他家犁地的事儿就交给他三哥了。实际上,农忙时农村人是不看病的,都硬扛着,忙过了那阵儿,病就都出来了。
他三哥也划算着,大不了耽误点时间。给他家把地犁了,场碾了,给他爸他哥家顺带把地也就犁了,场也碾了。他三哥就是买点油,反正要比掏钱请别人犁地碾场强些。油钱肯定是他二哥掏,他三哥出人力,邢浩家肯定是沾光的。请别人用牛犁地,一亩地要10元。他3家总计要30多亩地,就得300多元。还不如他三哥掏几十元钱,给我家手扶拖拉机加些油,把他家地,他哥家的,他继母家的全部都犁了。父亲老给他三哥灌输这话,一大家子能少掏好多钱。再说,人嘛,邢浩母亲终究是你父亲的遗孀,是继母不假,人家还管着你父亲的俩孩子。十指易断,亲情难了。他三哥也理解。我父亲见邢浩他二哥了又说:老三给你把地犁了。你还不把油钱给老三?老二人精,他往往会对我爸说:老哥你不用管,老规矩,不管是你犁,还是我老三犁,油钱我给。邢浩二哥清楚,我爸给邢浩家的地不犁,从我妈手里过不去。邢浩他三哥和我爸关系好,直接到我院里把拖拉机就开走了。
考上重点中学了。
邢浩他二哥在诊所听说邢浩考上了重点中学,那个兴奋劲儿别提了。他亲自跑到老家,先和继母坐了一会儿,拉了一会家常。后来把邢浩叫到他跟前,像给学生讲课一样说:你以后要好好学习,原来咋样学,以后还咋样学。你看咱这家庭,上学是你唯一出路。不然将来就像你三哥一样,整天在家里干农活,东山日头背到西山。这次国家能把你录取到重点中学,说明关于咱的家庭成分的事儿,已经不要紧了。你好好学。能考上重点中学,就说明你是上大学的料,争取将来上个好大学。只努力坚持三年,三年后,你的人生就不一样了,就能跳出农门。哥相信你。听到没有?邢浩点了点头。
他二哥接着对他继母(邢浩的母亲)说:我家里也二个孩子,一大家子人,平时也顾不上你们。他继母和颜悦色地说:知道,过日子都不容易,只要心里有你弟弟就行。说着话,他二哥从口袋里拿出10元钱,硬给他弟弟装到口袋里说:给你买个学习用具啥的。邢浩不要,又把钱掏了出来。邢阿姨说:你哥给你,是你哥的心,你装着。邢浩看了母亲一眼,才把钱装进口袋。
他二哥人脑子好,精明,骨瘦、大眼、方脸,基本遗传了邢家祖上的优异品质,说话办事干练,是我们公社的一个优秀数学教师。邢浩的数理化也学得好,平时三门课总比我多考二三十分,但英语就不行了,总是考三五十分。他妹妹学习也好,
我们该上高一时,他妹妹正在读初二。我们三人再无法结伴一起去上学。
高中学校在区上,距离我们村较远,但重点中学属于寄宿制,我家父母也不用担心我上学路上的事儿。当时的计划是周一上课,我周天下午就早早到校,周六中午一放学,我就马上坐公共汽车回家,到家时再晚太阳也不会落山。那时候,我们公社刚通了公共汽车。我们学校门口到我们公社,就有一路公共汽车。从我们公社再到我们村,只剩下三四里路了。我长大了,胆子也大了,大白天的,大人们再不必担心我上学路上安全的事儿。这事儿,是一家人经过反复论证,母亲还领着我坐上公共汽车,到学校门口转了一圈。确认不存在任何安全问题后,母亲又让我一个人坐上公共汽车,到学校门口转了一圈,才放下心来。这事儿,家里父母没有让我告诉任何人。
高中上学不需要人再背馒头,只要给学校灶房缴过几十斤面粉、几斤苞谷槮,几斤大米,再买十几元钱的菜票,一个月的生活费就足够了。面粉女孩子一般一个月吃20斤,大米3—5 斤,苞谷槮1—2公斤。一顿饭大约1角到5角钱菜票。男孩子可能吃得多点。家里人那时候给我们叫毛头丫头,半截子小伙,正吃饭的年纪。反正我一月大致就是30斤,这中间还有4天时间在家里吃饭,实际就是26天吃30斤粮食,十元左右的菜钱。学校的苞谷稀饭、大米稀饭都是要2两票,面条干的大碗是半斤,小碗的3两、4两;油泼面需要外加1角钱,西红柿鸡蛋面、红烧肉之类需要加3—5角菜钱;馒头一个3两,一般早饭是稀饭、小菜、馒头、油条;午饭是:面条、米饭、菜、馒头。凉菜一般都是2角,热菜3至5角;晚饭一般老是馒头、稀饭,多数都是苞谷稀饭外代5分钱的咸菜、小菜之类。白米、小米米汤多在早上。条件好的学生吃得较好,条件差的学生往往不着急排队,要等着人少的时候才去打饭。他们多数不买菜,只要2个馒头,一碗稀饭,这种情况多数在早饭或者晚饭。中午的饭,条件差的同学,老吃油泼面、凉拌面的人特多。他们不吃米饭的原因,是吃米饭需要用菜钱。面粉他们家里都有,从家里拿来不费啥,但钱嘛,家里就比较艰难了。当然,还有个别男生学坏,学抽烟,把家长拿的钱买了烟,不换菜票。
邢浩吃饭当时也是经常在最后,不排队,很少见他买菜吃。好多次我买饭从他身边路过,都没有见他吃菜。
那时候学校没有统一定制的校服,学生家庭情况好坏一眼就看得出来。特别在季节更换时,天气寒冷了,有的同学还穿着单衣单裤,眼看着挨冻,就是没有厚点的棉衣服穿。天热了,有的同学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外边再套上中山装;有的就是一件简单的棉衣,没有夹衣或毛衣穿。天热时,他们把棉衣袄袖子挽得老高,家庭情况自然是捉襟见肘。于是,大家把责任都推给妈妈。总说,妈妈没有给准备。妈妈说下周给我弄好。我们那时候,穿哥哥、姐姐、妈妈、爸爸衣服的人太多太多了。因为整个国民经济的落后,物质的困乏,有个别同学,时常穿着妈妈手工编织的土布衣,自家手工印染的那种,看得出,缝制衣服绝对是请了外人的。那时,各村都有几个手巧的妇女。
班主任经常在课堂上说:你们是祖国的未来,最重要的是学习。不要整天比吃比穿,要比学习,只要穿得干净、整齐就行。衣服脏了,要学会自己洗。衣服啥地方烂了,要学会自己缝,不要依靠家长……
那时候我们校内有一个代购代销店,代销店里就有卖针线的,各色线都有。你买针线时,阿姨还会问你会不会缝?不会的话,阿姨只要闲着,会立马帮你缝合。忙了,让你先放那里,或者在一旁等着,她抽时间帮你缝。缝衣服,阿姨是不收费的。有时候连针线费用都不收。
重点中学的老师都是从全市精挑细选的,学生也是精挑细选的,老师是精英,学生也是精英。校长开学时都说,我们是从全市几千名学生当中通过考试挑选的300名优秀学生。教师也是从全市几百名优秀教师当中挑选出来的优秀老师。
但优秀的智力并不能与经济画上等号。我在家里是老大,加上父亲是赤脚医生的缘故,在校穿衣吃饭还属中档水平。
刚开始上高中时,我妈总劝我说让我上学回家和邢浩一起走,或者距离稍微近点,人家是男孩子,路上招呼着我。实际,我是完全不用招呼。我俩上学放学虽是坐一辆公共汽车,但谁不用理谁,不用说话,就那样一前一后地走。上学的时候,我有时有意不与他一起走。我走早些。给母亲说我的作业还没有做完,或者说我有事儿,我就早早走了。我们那时男同学和女同学不能多说话的,谁要是和那个男同学经常说话,大家会说谁又和谁谈恋爱了。因为在一个班里,一个村里,我俩内心是相互关照的。
上学去时我可以走得早些,放学回来往往身不由己。冬季天短,天黑得较早,老师讲课拖堂,放学回来有时天就黑了。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时,黑灯瞎火,从公社到我们村那段路是庄稼地,尽管麦苗还很低,但整体环境难免使人心生恐怖。有时想邢浩就在身后,人胆一下正了,绝不感到孤独和恐惧。遇到啥事儿,他总会及时出现在我的身旁。
高二时学校经常补课,放学经常较晚,那次放学下了班车天已黑静。我看着他应该就在我身后不远,就大胆朝前走。结果,路旁那堆苞谷杆里突然吱吱喽喽一阵响动,紧接着两个黑影一前一后从我眼前一跃而过,“啊”!我吓得一声尖叫,站在那里吓得一身冷汗。我的尖叫声刚落,邢浩就在后边高声问我咋回事?
听到邢浩在身后传来关切的回应声,我立马胆大起来。他跑步到我跟前的时候,我说:没事了,刚才两个黑影从我眼前一下跑过去了。吓了我一跳。说完,我继续朝前走了。他气喘吁吁地说:天黑你害怕的话,可以离我再近点。我向他说了刚才的过程。他说可能是狗撵兔子。天刚黑,狼少。他说道狼,我一下又心虚了。放慢了脚步,与他一前一后走着。他说村里猪娃家的狗抓兔子抓得好,老从苞谷杆里抓兔子,抓到不吃,就带回家了。猪娃家三天两头吃兔肉。刚才,肯定是猪娃家狗又在抓兔子。我回想了刚才那个过程,觉得他判断得正确着。心想,吱吱喽喽,狗在苞谷杆里找兔,兔子以为被发现,开始逃跑,狗开始追赶,撵兔。从我面前一跃而过的,前面是兔子,后面是撵兔子的狗。我是被狗抓兔子制造的声音吓了一身冷汗。
7
中学生是不能谈恋爱的,重点中学的学生是坚决不容许在校谈恋爱的。这事儿,校长在开学典礼上就说得很严厉、很清楚。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谈恋爱的地方。根据我国的国情,学校享有行政管理的职权。比如:学校有制定规章制度的权利。我们学校明文规定,学生在校期间,不能谈恋爱、不能打架斗殴,若出现上述情况,一律开除学籍转学走人……
校长那话很硬,语气很吓人。但青春期嘛,只要两人关系发展得没有实质内容,没有爱得死去活来,怎么说呢?一句话,就是只要不出轨,不影响别人,不给学校带来不好的声誉和不良影响,学校肯定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这话是班主任老师说的。像三班那2位同学,晚上自习不上,男女翻墙逃出校外,还跑到公园里,让派chu所抓住了。被抓时现场情景究竟如何?2人亲热了,亲热到什么程度?反正人家派chu所让校领导到所里领人。到派chu所后领导也可能看笔录,也可能没看笔录,单就给学校造成的恶劣影响,这就必须是开除了。笔录是咋样写着?不知道!关键是把学校领导的面子丢了,把学校的面子丢了,这自然就是开除的缘由。关键问题是:学校刚建校不久,领导要严明校纪,要狠抓校风,绝不能任其发展。
同学们得到消息三四天后,我们班主任在课堂上也简要说明了事情的大概,目的当然是对学生们的一个警示教育。班主任老师当时脸上显现几分得意和怪异。
他说:同学们!前几天晚上,也就是上周吧。我们高二三班2个同学在公园谈恋爱,被派chu所抓了现场。最后,派chu所让学校领导去领人。现在,这2位同学已经被学校开除!说完,班主任又动情地发表起个人评论:这俩同学太笨!你们都不想想,派chu所叫你,你俩就乖乖跟上人家去。当时派chu所又没有拿手铐铐着他俩。他俩就应该跑。跑得越快越好!我想,派chu所干警当时只有一人,绝不会掏枪打人。你俩人分头跑,他能撵上吗?他该撵谁?跑了,不是没有这事儿了。你比方说:当时要让学校领导抓住了,写个检查,挨几次批评,哪怕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检讨,事儿还都有回旋余地。你就说我俩不是谈恋爱!我俩出去玩去了。你就不该在派chu所承认说是谈恋爱!现在好了。开除了。瓜蛋么!据三班班主任说:那俩娃学习成绩还都挺好。现在,你再到哪里上学去?你的美好前程就这样完了。你的档案里将记录上不光彩的一笔。班主任当时激动起来,说:这下好了,班主任写检查、年级组长写检查,副校长写检查,教导主任写检查。哎!你咋能给派chu所干警承认说是你俩恋爱呢?你们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别急,我今天来测试一下咱们班同学对恋爱的定义,看看咱们班同学知道不知道什么是谈恋爱?什么叫谈恋爱?老师眼睛扫视了一下全班同学,指着后排一个俏皮的男同学说:那谁!我看你都是倒皮一类,站起来,你说一下啥叫恋爱?有同学笑,班主任说大家别笑!有啥好笑的?让他大胆说。
那位男同学红着脸,站起来结结巴巴说:谈恋爱就是男生拉着女生的手。同学们大笑。有的扭头看那同学,那同学吞吞吐吐再不说,红着脸坐下了。
接着,老师又叫起来另一位男同学。另一位回答说:恋爱就是两人相爱了。又叫起来一位同学回答:恋爱,就是两人有暧昧关系。他给你东西吃,你给她东西吃,长期如此。同学们笑,老师也笑。但老师不满意,又叫起来几位女同学回答,还是不满意。
谁知老师把我也叫起来。我当时绞尽脑汁回答说:恋爱就是不和男生近距离接触,不拉手手,不然就怀孕了。我妈说:怀孕了就是恋爱了。
按理说,我的回答按照当时的理解来说应该准确着。但老师还是不满意。他把头发往后捋了捋,仰起头,睁大眼睛,用蔑视的眼光扫视了台下,用他的醋熘普通话认真地,像给我们讲数学定义一样,看着他的备课本说:我把恋爱的定义给大家讲一下。然后看着他的备课本说:恋爱!是男女两个人相互爱慕行动的表现。两个人谁也离不开谁,整天渴望待在一起。并不容许别的异性与双方的接触,有一定的自私性。两个人基于一定条件和共同的人生理想,在各自内心形成的对对方怀有最真挚的仰慕。并渴望对方成为自己的终身伴侣,从而产生最强烈,最稳定、最专一的感情。
说完,老师还把这段话认真地用行书写在黑板上。然后,接着说,你们现在不是谈恋爱,多数是乱爱!是青春萌动期对异性的渴求。你们的心跳不是专门的,专一地对待某一个人的。出于上述原因,你们年龄还小,不能准确地把握人生。我建议大家先憋着,男女同学可以聊天,但闲聊并不是恋爱。只要男女保持一定距离,就不是恋爱。记着,只要女生没有怀孕,就不是恋爱!就不承认是恋爱,或者不承认恋爱关系。将来上大学也是如此。这两天,我们几个老师为你们这个所谓的谈恋爱发生了争执。三班的班主任坚决不承认他的学生在恋爱!理由是:学生年幼,属青春萌动期,对“何为恋爱?”不能准确把握……校长非说是恋爱,非要开除学生。没办法。考虑到学校的纪律及给学校带来的恶劣影响,这2名学生必须开除!可惜吗?所以,你们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或者被人抓住了,脑子给我放机灵点,回答别人的问话头脑一定要清楚。记着:“我们不是在恋爱!也不是谈恋爱。我只是和他在一起玩。听到没有?”老师讲到这里又用黑板刷子拍打着课桌,再次问:“听到没有”?然后学生齐声喊“听到了”!那节课50分钟时间,老师就讲了个恋爱,并反复举例。课后,听说几个班的老师都讲了。时至今日,班主任那节课讲“恋爱”的情景,记忆犹新,一直影响到我们读完了大学。
我们那会儿上学晚,教育部门规定九岁才可以上一年级,不到九岁学校是不收的。那时幼儿园较少,多数家庭九岁才开始让孩子上学,还有的都十岁了才上一年级。有的学生笨,学不动,升不了再留级,上完初中有个别学生都十八九岁了,不再上学了。学生到上高二高三时,多数都二十岁左右,有的学生年龄还要长些。同学当中,像我们这些年龄小的瓜蛋,相对较少。
那时候男同学脸上多数都长着黑黑的胡须,女同学胸部都高挺着。外表的成熟是我们成人的标志,但我们的心理和处事能力,与已婚成人还有一定的距离。
那是我们女孩的青春懵懂期。
那时候我们对爱情与未来没有远景的规划,甚至对如何挑选对象,也没有自己的真知灼见,以至于许多女同学错把老师当成了恋爱对象,搞得老师都有些尴尬。我们做了许多青春的美梦,有时候是老师,有时候是某个男同学;记忆清晰的,和记忆不清晰的,有时甚至是陌生的,都梦到了。梦到在一起,他说着那个幸福话儿,我们心跳着,幸福着,一直到梦醒。闲暇时,几个女同学把各自的梦境与大家分享,分享完了,总又免不了要相互羞辱对方一番,刮刮鼻子、羞羞脸,然后,咯咯大笑着,像没事儿人一样。
班主任讲完课,因为好奇,我们女生私下猜测着,甚至互相打问着,三班那对儿被抓的现场情景。教室里俏皮的男生总免不了学着老师的样儿,装腔作势地指着另一个男同学发问:你,刚才讲的听明白没有?以后你们给我放机灵点,不管遇到啥情况,就说:我们不是谈恋爱!然后,被问的另一学生立马站起来大声回答说:报告民警同志,我们不是谈恋爱!我们是玩儿。自然,这番演绎逗得周围许多同学哈哈大笑。有人开了头,模仿老师的各种演绎的事儿就越发多了起来。晚自习也许你正在埋头做作业,或者老师讲完课刚出了教室门,那些俏皮的学生就有人可能学着老师的样子提问另一个同学,惹得大家大笑。据说这种趣事儿,在男生宿舍演绎的回答是:民警同志,我们只是玩玩,只是试着拉了拉手,绝对没有亲口口。我们没有拥抱,不算谈恋爱!还有的,学着老师的样儿提问另一同学:xx,你给大家说说,什么叫谈恋爱?然后,被提问的同学想出谁的洋相了,就会学着谁当时给老师回答问题的口气、内容与姿态回答问题。据说在男生宿舍,当时学我回答问题的男生较多,主要是我当时回答老师的问题时提到了:我妈妈说、拉手手、怀孕之事。这些有关爱情的热词大家感到很新鲜。
后来我们上完大学,走向社会了,男女同学见面了还要趣问我:现在和那个男人拉手手了?拉手手都不要紧,千万不能亲口口,不然就怀孕了。怀孕了老师就把你开除了。男同学装着大孩子的样儿:不能恋爱啊!实际你那时候说错了。拉手手算啥嘛,来!咱俩今天拉个手手看你能怀孕吗?你真要怀孕了,生了孩子我养着。那我幸福死了。于是,就嬉笑着要拉我手。然后,大家嬉笑着打闹着,回忆当时谁在私下传播时后面又加的“亲口口”?男同学占有欲强,总想占女生的便宜。实际,我妈妈叮嘱我说的原话是:只要你没有和那个男同学拉手手,亲口口。不想和那个男同学拉手手,亲口口,就不是谈恋爱,就不算谈恋爱。要是那个男同学想拉你手手,想亲你口口了,你不愿意,还不算你俩恋爱。我当时回答问题没有把母亲的话说完,也不敢说完。
那时,女生宿舍自然也有人学的。当时我和校花柳、环、玲玲几个人住一个宿舍。柳在宿舍是最坏的,她人长得好。不但是柳叶眉、瓜子脸,身材也没说的,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环嘛,相貌平平,招不来男孩子的眼光。玲玲人则较胖,除了学习就是吃,胖胖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就是吃不够,外形像一个成熟的中年妇女。我就更差远了,像一根白杨树,光光的,直挺挺的,身上没有一点肉,没胸没屁股的,也不讨人喜欢。
老师把谈恋爱的事儿说清了后,久而久之,倒也没有什么。但对有些孩子,似乎是催化剂,比如像柳那样的。柳公开给我们几个说,有男生偷偷地瞄她。我说:你好看吧,就让人家看。柳家是高干,听说他爸爸是个局长,势必传承了优秀的基因。柳说这话,环总要拿手到柳的脸蛋上抚摸一下,然后看着柳说:你看这孩子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这个脸蛋,漂亮死了。我都喜欢看,还别说人家男孩子偷着瞄你。柳打环说:去!玲玲把她的脸有意和柳放一起,俩人都对着镜子,然后耍个鬼脸说:来!让妹妹亲一下,漂亮死了。柳说:那不敢,亲了就怀孕了!怀孕就被学校开除了!玲玲要亲,柳坚决不让亲,两人厮打着,嬉笑着,然后大家哈哈地大笑。我说:是男生和女生亲啊!你俩再亲也怀不了孕。
8
我在上学期间是没有男生追求的。因为我相貌平平,身材干巴不丰满,对男孩子缺乏引力,就是偶尔有男孩子投来眼光,可能也只是因为我是异性,值得他关注!这一点,我是很羡慕人家柳的。我连人家玲玲都不剩,玲玲还说男孩子总喜欢盯着她的胸看。她人胖,夏天就包得比较严实。环都比我还强,人家身上还有肉,胸部饱满着,肯定有男生看,但环不说。我吸引人眼光的,只有学习成绩。
那时候我留着短发,比刘胡兰的那种短发还短,穿着打扮总像男孩。现在长大了才知道,可能是母亲当时有意那样打扮我。因为我要上学,短头发好打理,早上起床不用麻烦梳头,能多睡会懒觉。再则,短发的女生缺少女人味儿,男孩子不骚扰,母亲那时也许害怕男生骚扰耽误我的学业。
高三的第二学期,一次买午饭排队时,我后面外班的一个男同学冲着我微笑着说:你吃那么大一点?我也微笑着回答说:我早上吃多了,中午少吃点。因为当时我只打了3两米饭,要了一份3角钱的素菜,然后打了一份不要钱的萝卜菜汤。那男生见我吃饭少,有意说的。
打好饭我就坐在食堂吃饭。我这人干啥事儿嫌麻烦,饭打好,就坐在饭堂里,随便找个地方,开吃了。不像有些女同学,排队把饭打好,端着饭再回到宿舍吃,吃完饭再拿着碗筷下楼洗碗。我不喜欢把饭带到宿舍吃,可那是许多女孩的最爱。我们宿舍的几个都喜欢那样。她们把饭带进宿舍里,围坐在一起,细嚼慢咽地,边吃边聊着天,吃个饭,把宿舍懂得很脏。我想吃个饭么,在饭堂里很快就吃完了,把碗筷顺便洗干净,拿着干净的碗筷再回到宿舍,下次吃饭碗筷还是干净的。柳她们再说都不改,她们喜欢把饭带回宿舍,吃完饭不洗碗筷,碗筷就在宿舍里到处乱撂着,招惹苍蝇,下次吃饭到食堂门口才洗。这样让人看起来很不舒适,我说了,她们相互指望着别人代劳。特别是玲玲,懒!一堆懒肉,总想让柳帮她洗碗。柳说我自己的都怕洗。她们几个有时候就轮流洗。闺蜜嘛!死缠烂打,也不计较。饭、菜是互相品尝。吃饭像给地上种饭一样,馒头渣子掉得到处都是,有时候甚至弄脏我的被褥。我睡在下铺,我开始不好意思说,后来说了也不管用。环和玲玲也乱,有时候把月事换下来的卫生巾也乱扔,就丢在宿舍的垃圾桶里,还不包,又不愿意倒垃圾。你说她们,才用个塑料纸袋子或者卫生纸包了,但又一放一整天。我问谁呀?谁的?几个人脸都皮下。无奈,我这人命苦,爱劳动,只能我打扫了。
我吃饭快,专注,吃饭就是吃饭,很少左顾右盼。母亲常劝我吃饭不能太快,太快了消化不好。父亲说,饭到嘴里必须细嚼,咀嚼的次数越多,对胃消化越好。有时候我也按照父亲说的去做,数数儿。但我加快了咀嚼速度,一般的面条、馒头、稀饭之类,往往三下五除二就结束战斗,吃饭完全像个男孩子。母亲说:男孩吃饭,要狼吞虎咽。女孩吃饭,要细嚼慢咽。因为有时候数着咀嚼的次数,吃饭嘴巴就开始吧唧着响,筷子就不停碰碗,要是吃饭专注了,我的食像是很不雅观的,像一只饿极了的狼,贪婪地吃着眼前食物。初中时家里人说我,我说还要上学去,时间紧。上了高中后,时间紧成了口头禅。父亲说没事儿,上了大学,她会慢慢改正的。后来,上了大学,真的改正了,吃饭比原来慢了好多。
高中时在饭堂吃饭的女生不是很多,男生自然不少。但只要我的左邻右舍能空出一个座位,哪怕在男人堆里,我都欣然插进去,落座了。有次正吃着,猛然抬头发现,那次与我搭话的那个男生就在我正对面坐着看我,冲我点头微笑。坐着就坐着吧,饭厅是大家的,人很多,我也无须回避。几次吃饭,我发现那个男生总离我不远。而且,还经常借机与我搭话套近乎。既然是外班的同学,我也不认识,就无所顾忌。后来,那个男生竟然喊我的名字。我觉得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久而久之,我从那男生的眼神里,读到了异样的东西。他这眼神,使人脸红心跳。但我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这不正是我要的异样的眼光吗?我为此自豪着。
那段时间,我吃饭更无需回宿舍了。我就坐在饭厅,内心盼望着他的到来。我盼望着那种眼神,那种使人身心愉悦的眼神。他的眼睛大大的,个儿高高的,身材瘦瘦的,身高应该在1米八左右,穿着一般。他的家境也许只是一般。在乱哄哄的饭堂,他告诉我他姓尹,叫大明,是五班的。我笑了笑应答说:哦!挺怪的一个姓。不过叫大明,正好也就不隐藏了。你的父母也许怕把你这个人才埋没了,所以才叫大明。他含蓄地说:不是隐藏的“隐”。我说这我知道,但谐音是一样的。那是,那是。他回答得很无奈。我笑着,吃完饭,就走了。我们说话了。走时,我向他点头微笑了一下。他微笑着回应着点了点头。
一连有一个多星期,我和尹大明同学总在食堂吃饭时相遇,有时候坐的距离很近,紧挨着,聊着天,吃着饭,有时候距离很远,点头微笑是我们见面的语言。
一日夜间做梦,我竟然梦到了尹大明。他一副清秀的面孔,大大的眼睛里放射着火辣辣的眼光,他走近了我。我当时正坐在学校阅览室的一角看书。他向我走来,眼睛直视着我,犀利的眼光已经剥光了我的衣服。瞬间,我羞涩地低下了头,随之而来的是大脑的一片空白,周身感到无比的幸福……我醒了,原来是一场春梦。
第二天,宿舍的柳、环、玲玲她们说:我昨晚刚睡不久就睡着了。梦中含含糊糊还喊着大明的名字。她们问我大明是谁?我说不知道。她们几个人损我,说大明一定是我的梦中情人。
可悲呀!很快,我的这个秘密便不再是秘密。她们几人像侦破案件一样,我的秘密不几天就真相大白。我不得不老实交代了整个过程。但我认为:我和大明是不可能继续发展,走向恋爱那一步的。她们几个也认为这不可能,都是学生,还在发展阶段,未来还没有定位,这只是青春期精神出轨了,开了个小差。当然,还不叫“谈恋爱”。柳说:你那算个什么呀!我在初中都遇到过。
那段时间,我的精神出轨了。但学习成绩特别好。一次年级数学测验,我竟然排到全年级第十位。可悲的是:大明同学竟然榜上无名,快排到300名了。这是我对他大失所望,但还不影响我吃饭时期望看到他。
一天吃午饭的时候,大明对我说:他这次没有考好。他的语文、英语、地理成绩还是不错的,哦!我忘了。他原来是文科班的。文科班的学生对数字本身就不敏感。我说:没事儿,下次认真一下就好了。他说数学他老考不好,问我学数学的秘诀。我哪来秘诀呀!我说上课认真听讲,课后认真独立完成作业。不会的题,问同学,问老师,要弄懂、弄清。不然,考试就容易出错。我看他不认真听了,心不在焉,有些走神,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他说他很想交一个理科班的同学,但周围没有,想让我周天帮他补补数学。我说我离家远,周天没有时间。我见他满脸失望,自然猜测到他的心思。我想答应他,因为确实周天我人还在老家。周天下午,我才能回到学校,但只有赶晚自习前,一般也只有1个小时时间。再说,他约我时,不应在大庭广众之下,应在饭堂门口,或者别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要约我,我或许当时就答应他。他太笨。
周六回家的路上,我遇见了邢浩。邢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尹大明的人?我说他是五班的一个学生。邢浩问我他学习怎么样?我说我不是很了解,也是刚认识不久。邢浩说你俩经常一起吃饭?我说不是,只是偶尔在食堂碰到他,最近刚知道他叫尹大明。对邢浩,我似乎掩饰了许多。但回答他这话时,我感到我的脸颊有几分发烫。
我问邢浩这次数学测试考了多少?邢说他一般,一百六十多名。实际,邢的成绩我是早知道的。一个班,又在一个村,与我同学了多年,成绩出来,关注他是身不由己的事儿。我说我记得你数学一直挺好的。他说这次没有考好。我那时因那次成绩考得好,有点洋洋自得。对邢浩,我觉得,他就是一直和我一起上学的同学。因为上学放学不再像小学初中那样依赖他,心里的距离有点疏远。
大约一周时间后,一天午饭后上自习时,听说外班的一个男生与我们班的一个男生打架。男生打架,这在中学不算新鲜事儿。后来又听说,是邢浩与文科班的一个同学为洗碗先后发生争吵,后来动了手。我开始没在意,不就是打架。邢浩脾气不好,就是爱打架,言语不和了就打架。我看了看邢浩的座位,他人还在座位上,好好的。邢浩的座位就在我后排的侧面。我侧头右转,还是很容易看得到他的。邢浩的个头还没尹大明个儿高,两人恰巧打架,只要没事儿就好。我心想,男生简单的吵吵打打,正常。晚自习邢浩没有上完,又跑了。
结果,第二天上午,邢浩的座位还空着。
他干啥去了呢?
下午上语文课的时候,班主任进门时脸就阴着。体育干事喊了让大家起立后,班主任让大家坐下点头时,脸色依旧阴着。显然,班主任这种阴沉的脸色,不像往日的那种扳平与平和、更谈不上偶然流露的那份欣喜的笑容。细察,他脸上布满的是忧虑与疲倦。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他继续拉着脸,双手撑着课桌,语重心长地说:同学们,眼看着就要参加高考了。截至今天,距离高考时间仅剩30多天时间。也就是说,30天后,参加完高考,大家就可以彻底放松了。那时候,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触犯国家法律法规,就不会影响你们的前程,不会影响大家十年苦读换来的辉煌成绩。但现在还不行,在这30天以内,学校还有纪律,还必须遵守学校的纪律,不然,你们将无法参加高考。所以,在这30天内,高考前,我请在座的各位务必遵守纪律,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管理好自己的言行。等高考结束后,大家答完最后一门功课的试卷,出了考场。我在考场外等着大家。那天我一定带着烟酒,招待你们那些爱抽烟、爱喝酒的人。那时,你们可以发疯,甚至认为我一年以来对大家管理得过于严苛,你们可以骂我,可以无缘无故冲我发火。甚至可以打我。我绝不还手,也绝不报警。你们也可以几个同学一起喝酒、抽烟、看电影、打架,可以谈恋爱。只要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我想,一切都好说。但这30天内还不行!所以,我还是希望大家像往常一样,遵守纪律,抓紧一切时间,复习功课,备战高考。切莫因一时痛快,毁掉一生。今天给大家说这么多,目的已经很清楚了。另外,根据学校安排,请大家本周通知各自家长,周天将召开家长会。目的也很明确,保证安全,备战高考。顺便告诉大家,我们班的邢浩同学因与文科班一同学打架,目前已经停课。文科班的那个同学,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就是我今天为什么课前说这么多话。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我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邢浩与文科班同学打架被停课!我心里开始忐忑着。不由扭头再看了邢浩空着的座位,心想,坏了!至于他和谁打架,是不是和文科班的那个尹大明同学?因为老师开始上课,我再没有多想。
9
课间休息时,玲玲跑到我的座位跟前耳语说:邢浩与我的那位打架了。
我问是我的哪位呀?
她说:尹大明。
我恍然大悟。但又告诉她,我和尹大明,就你们知道的那些,没有别的事,你不许乱说。他俩打架的事儿,我不知道。
中午吃完饭,我像往日一样回到宿舍后,柳、环、玲玲,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环上厕所,玲玲出去洗碗时,柳迅速跑到我跟前,在我耳旁悄声说:我告诉你,有些事情,老师要问你,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做过也要说没做过。关于他俩为什么打架?你就说我也不知道。
显然,柳是害怕老师叫我,追问事情的原委,这话是让我告诉老师的。我不知回答她什么好。想了想说:哦!我知道了。你放心,上床躺一会,我才懒得理那事。
宿舍里,我和环是一年生人,玲玲比我两年长一岁,柳比我俩长2岁。相比之下,柳的生活经验比我们丰富。我们宿舍有些事,都听柳的。
我大而化之的应付过柳,似乎胸有成竹,事不关己的样子,但还是身不由己想着:他俩为什么打架?难道真是为我吗?!管他呢。
下午上自习,邢浩的座位还空着。
第二天一整天,邢浩的座位空着,第三天……邢浩的座位依然空着。
周六我回家后,吃饭时,听我家里人说,邢浩上学的事儿麻缠了。我问为啥?母亲说:他把别人打得住院了,腿打骨折了,人家家长闹得不行。你老师说让邢浩先上课,眼看着要高考。人家家长不行,说:他孩子参加不成高考,邢浩也别想参加。派chu所咋样调解都不行。我问:他俩为啥打架?母亲说:听说是吃完饭为洗碗,那个学生把水蘸到邢浩身上了。两人就吵了几句,后来动手了。上晚自习时,邢浩又把人家约出来,两人又到操场打起来了。最后邢浩搬起一块石头,砸在人家娃的腿上,脚踝骨折了。
哦!骨折了。从母亲的话里判断,此事与我无关!我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但我还是再三追问母亲:你咋知道?
母亲说邢浩都跑了。人家孩子家长整天找他,说要打断他的腿。邢家一家人现在给人家找钱看病。你爸这几天都没有在家,跟着邢浩二哥,处理邢浩那事去了。
按母亲的说法,关键是人家娃脚踝骨折了,家长怕有后遗症,说赔钱。邢浩家钱又捉襟见肘的,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人家开口挺大的。我问要多少钱?母亲说要5万元。邢浩他二哥说:他们兄弟几人也凑不够那个数,连一半都凑不够。唉!对方家长也难缠。
晚上父亲回来说,按说伤势不是很严重,就是脚踝骨折了。咱这边给做完手术后,就可以回家静养着,拄着拐杖应该可以参加高考。邢浩家这边再给拿几千元补偿,让娃在家养着,邢浩这边也可以先上学,将来根据恢复的情况双方再说。但对方还不行,非要人一下拿5万,谁说都不行。他大明把邢浩也打得不轻,我头一天看,邢浩也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打成了熊猫眼。我当时给处理了一下,现在好多了。父亲说邢浩不要紧,就不要紧,父亲是赤脚医生。问题是,大明的家长说:怕大明今年参加不成高考,明年才能参加高考,耽误这一年时间,所以就说到要赔5万块钱。母亲说让他们也赔钱,眼睛和腿都差不多,有人熊猫眼一辈子都好不了。但据父亲说:这事,要医院鉴定,还有学校的意见。尹大明父母的话很难说,还怕脚疾影响他娃将来安排工作。
学校周天召开了家长会,主要内容是:临近高考,加强学生安全管理。让家长配合,剩下几十天时间了,学校不想再出任何安全事故。因为安全问题,父亲说周六下午他到学校接我,不让我放学后一个人瞎跑,并再三叮嘱我遵守学校纪律,在学校不骂架打架,不与同学发生矛盾;排队打饭与人发生不愉快要忍让,更不能打架,不能惹是生非。这些从上小学一年级就一直叮嘱的安全教育知识,又都全拿了出来。
周一,邢浩的座位还空着。周一吃午饭,排队,我再没有见到进入我梦乡的尹大明同学。他在医院里,而我还照旧在食堂吃饭。柳来了,就坐在我的身边,陪我吃饭似的。我若无其事。现在我想,柳这人挺好的。
下午上语文课的时候,班主任一开始就说:大家都知道,我们班的邢浩同学与文科班尹大明同学打架的事儿了。现在,一个在医院躺着,脚部骨折。我们的邢浩同学呢,也上不了学,学校方面已经做了最大让步,不开除学生。校长说:也剩不了几天时间,同意让2个学生按时参加高考。这段时间,他们可以在家里复习,也可以在学校复习。我说这话的意思,希望在座的同学,这段时间,千万千万莫要再惹是生非,好好学习,做好人生最后一搏。现在,我把这套试卷发下去……
邢浩和尹大明都没来学校!我想,他们可以在家复习,反正课已经上完了,不会的题,自个儿在家琢磨吧。
周六下午刚下自习,英语老师出了教室门,班主任就紧跟着进了教室。班主任和颜悦色,欣喜地告诉让大家,赶快收拾课本作业回家,说家长们在校外等着。一说到家长来接,大家欣喜若狂,不知道面对的是父亲还是母亲。收拾完桌子上抽屉里的书本作业试卷之类,拿上周天的必须,急匆匆出了教室的门。班主任让大家排好队,一起向学校大门口走去。我们似乎又回到高一时期。与以往不同的是,我们刚出了学校大门,家长就在那里一字儿摆开。父亲的眼睛好,从一群学生当中一眼就认出了我,喊了我的名字,我就欣喜地随父亲坐上了公交。从小到大,父亲接送我上学的次数很少,没有想到,都高中马上毕业了,还让父亲来接。这个感觉,好像一下子又回到童年。有父亲陪着我,我心里无所事事,自由自在地。父亲问我上学累不累?我说不累。父亲说只剩下三周的时间,他只接我三次,送我三次,就高考了。按理说是不存在安全问题的,但学校让家长接送,只剩几天时间,也没有人讨价还价。再说,学校出了打架的事儿,谁也不愿意让自家孩子出事儿,家长们都服从了。
临近高考的前一周,邢浩到教室拿走了他抽屉里的书本,据教室里几个男同学说,他当天也拿走了宿舍的被褥。我们是邢浩把这些东西拿走几天后,也拿走了被褥、书本之类,结束了我们的中学时代。高考那天,只需要带着一支笔,一个直尺、一个三角板,橡皮,再拿一本空白的本子,就进入了考场。
参加高考那天,我没有见到邢浩,也没有见到尹大明。
再次见到邢浩同学,已是二十多年以前的那次同学聚会了。那时,我还年轻。如今,已经徐娘半老了。
这几年,我从老家断断续续得到的消息是:邢浩的母亲已经去世,邢浩现在是一名记者,似乎过得很好。他的孩子已经读完大学,成家立业,好像是在政府上班。邢浩在老家盖了房,尽管只有一百平方米,还挺阔气的。我母亲说:那房子,就像城里的单元房一样。结果,他妈在里边没有住几年,就走了。邢浩当时给老屋盖房子,主要是给他妈住,他姐,他妹来了住起来方便,结果他妈早早走了。陪我们一起上学的邢的那个妹妹,后来考上中专,在我们镇初中教书。
柳、玲玲、环,我们几个是常联系的,在高中上学是室友,毕业后成了闺蜜。柳现在是市里一家单位的中层,副处就到头了。她丈夫也是副处。环在一个区县当过局长,已退居二线。玲玲最好,上了医学院,在我们市中心医院当一名主任大夫,因为是企业,还没有退。同学们家里有病人时,经常找她,红火得很,人缘也好。
柳和我聊天说,一个男同学当时有病,是那种病,到处看不好。那天提着水果到中心医院找玲玲去了。因为玲玲是科室主任。进门后两人先叙旧,后来,那同学就拉下脸,直接给玲玲说了找她的理由:“就是那个地方嘛,有病了,流脓。你给想点办法。”男同学说话时头低下。
玲玲说:我是内科主任,不是泌尿科主任。
那同学看着玲玲说:都是大夫嘛,我想……那你还看不了?
玲玲先说不给看,爱张你张去。玲玲这话一出口,那同学心里有了数儿。来时还给玲玲买的水果,玲玲给倒着茶水。那同学先是愣愣地坐着,后来起身站着看玲玲。玲玲顿了顿又冷着脸又问:给你老婆传染了没有?传染了两个人的一起看。
那同学一脸悲催地说:我都半年没有回家了。我才回来,还不敢进家门,一直在宾馆住着。咋能见老婆?我这病在外边都看半个月了,看不好。外边都是些啥医生呀?钱没有少花,病还不减轻。
玲玲一听不由笑了,说,哦!她起身关了房门,走到那个同学跟前说:裤子脱了我看看。那同学无奈,尴尬地、扭捏着。玲玲指着她房间的人体模型说:我是大夫,我见得多了。那同学脱下裤子。玲玲看后刷刷地开了几样药说:这药你到外边买,另外,我再给你一个处方,找一家诊所挂几天吊瓶,估计七八天后就好了。那同学一脸惊喜。问玲玲,真的就这么简单?玲玲说,包你七八天就好。不过只看这一回,你要是长期的惯犯,你把药方保存好。我这里,下不为例!
据说,那同学病好后,还专门宴请了玲玲。我问柳说:宴请玲玲你没有参与吧?柳说:那事儿玲玲绝不会叫上我的。玲玲说:她开的药价值二三十元,加上打几天吊瓶,也就是三五百元。那同学没见她以前,已经花了三四千元。肯定要请客的。我问是哪位嘛?柳说那是坚决不能告诉你的。玲玲也没有告诉我。她说:医生要为患者保密。
每次与几个闺蜜打电话,总是收获满满。柳闲,工作也闲,时常与我聊天。玲玲很忙,几乎是焦头烂额了。除了科室的经营任务,接诊数量,还有课题上的事儿。五十多岁人了,总想弄出一些成绩。电话平时关着,给我们几个闺蜜留了一个电话。打过去她要顺利接了,说话时间也不敢太长,太长了耽误病人,她身后有一堆病号。
我最近通过柳,才了解了我的那个尹大明的情况。因为当时我与尹大明没有实质性那个东西,闺蜜之间,几乎把那事儿都忘了。柳说尹大明同学的腿撅着,在中学教书,不是重点,当着一所普通学校的教导主任,反正走路是“地不平”。后来退休了。他老婆好像也在教学,教小学。我问腿疾问题是否属邢浩同学给他留下的伤痕?柳说:肯定是那次打架造成的。我说那不一定。柳说我太伤人心了。曾经做梦都喊人家尹大明的名字,大明同学为你都沦落成“地不平”了。多年来不闻不问。我说:我还是在学校见过他,毕业后,我再没有见过尹大明同学。柳问我想吗?我说你又开始乱扯了。
柳不知道我已经离异,一个人过着“孤苦伶仃”的独身生活。儿子结婚后,我就离婚了。这事儿,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给家里父母也没有说。
岁月似水,弹指一挥间。有时,内心的孤独无以言表。
盘点走过的这几十年,似梦如幻,似云如烟,我们时常交往的很多熟悉的面孔,沉沉浮浮,很多事早已尘埃落定,但互不往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们,一生交往的圈子并不大。我们努力开拓的“人脉”,都成了“暂时的利益交换。”换取我们一时的荣华富贵。真正在我们身边的人,寥若晨星。真正能用心对待我们自己的人,更是微乎其微。这个残酷的现实,似乎苍白得让人哭泣。剩余的岁月,只能好好关照自己,珍惜身边人,善待身边人。
10
同学聚会的日期快到了,我陆续接到过几个同学的电话邀约。大家的意思,这次同学聚会,一定要参加。我答应大家一定参加。有许多同学,说话的声音都变了,瓮声瓮气地,没有了年少时的那份尖翠与稚嫩;还有的人,联系上了,焦急地加了微信,在微信上开始畅聊。然后。我们对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高兴地傻笑着。这年龄了,男女同学都是公开大胆地说话,没羞没臊的,更没有年少时的那份羞涩。大家的话题都是一样的,先问过得咋样?家里都好?几个孩子,几个孙子了?孩子咋样?结婚没有……个别俏皮的男同学,还要占点小便宜,总要大着胆子问:大家都想你了,你想大家不?你肯定答复想呀!他会压低声音问你想他不?我说你那个?排不上。我没有发现你对我有啥异常表现吗?然后你骂他几句,他笑着,就灰溜溜地、嘻嘻哈哈结束通话。
是呀?我是得参加同学聚会了,高中的同学聚会,我只参加过一次。这次再不参加,机会就不多了。听说有几个男同学,几年前早早走了。还有2个男同学,得了脑梗,已经瘫痪在床了。别人距离近,自然都是看望过的。我距离远,听说人走了,就只行了人情,没有见上同学最后一面。这次再不去参加聚会,有人提议:将把我从同学群中剔除出去。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物是人非。中学时的几个老师也相继离世。我们那个学校,也已经搬迁了新址。听说投资挺大的,上亿元了。我们班的冤大头,成了市长大人,还参加了搬迁典礼。
柳打来电话玩笑说:要不要她帮我联系一下尹大明同学?安排我们见个面,看能否擦出火花,把我的梦圆了。我说你还有啥想法?她说这个可以根据你的要求。她可以单独安排我俩的食宿,保证不出钱,保证隐私、保证安全。我说你好坏呀?你成王婆了。专门为野鸳鸯牵线搭桥。小心我掌柜知道拔了你的皮!她说她才求之不得呢?你掌柜的人多好,又懂规矩又听话。我问那你哪位同意?她说人家才不管她,人家另有新欢了。然后,我就听见玲玲在那边电话里咯咯地笑了,原来2人是在一起的。我骂他俩太坏,玲玲又说她给几个同学都说过了,聚会可以放开,完事之后可以找她看病。我说女同学你可以看,男同学我怕你看多了,把自个搭进去了。玲玲说:只要她喜欢的,搭进去就很正常了。玲玲现在牛着,亲戚、朋友、同学整天找她看病,难得有空。我说那应该的,你还会干啥?但愿不单纯是性器官上的疾病。
玲玲的水平挺高的,科室主任都当了好多年了。不过,我家里因为有我父亲,还是很少找玲玲看病的。父亲尽管只是农村的乡医,但父亲好学,看普通常见病和那些头痛脑热之类还是有一定水平的。那年我回家恰巧母亲生病,我顺便给母亲做了体检,结果查出来一大堆问题。那时,父亲为难了。我与父亲一起让玲玲看完那沓诊断报告单,父亲就当面开了药方,给玲玲说了他的治疗方案。玲玲又说了她的治疗想法。回家后,父亲先给母亲挂了几天吊瓶,又吃了他的中药,母亲的病慢慢就好了。
柳和玲玲都见过我掌柜的。因为是闺蜜,我们大家结婚、生子,有各种见面的由头,都见过好几次面了。自然,她们的家人我也都比较熟悉。但我看得出来,她俩对我老公还是比较认可的。所以,柳才厚着脸皮说“他是求之不得”的。我老公花心,柳也花心。我看他俩真是挺般配的一对。至于他俩是否背着我单独来往?这是人家的秘密。但从柳与我说话的姿态判断,柳认可我老公着。认可就能喜欢,就可以发展。可悲的是:距离太远。还好,要近的话,有这样的闺蜜,我还得防着。据玲玲说,柳和市长大人以前有染。那家伙后来就当了市长。我说是大学时候有染,后来就“再不染”了。这事儿应该问柳,她是如何把冤大头一步一步调教成市长的?玲玲说她曾给柳说:借用一下,让和她老公接触接触,交往交往,让她老公也高升高升。结果柳说:看你老公那样。当个县级医院的院长不知道他姓啥?我就是植了个眉,还说我打扮得花里胡哨。我说我眉毛都植了半年了,不是见你才植的眉。几十岁了不会说话。玲玲说你委屈一下,柳说那不行,委屈了很难受。像强奸我一样。哈哈哈!这俩货。整天开玩笑。玲玲给我说:柳绝对被人强奸过。她长那么漂亮,我是女人,老都嫉妒,还别说男人呢。我说你在学校就嫉妒人家,现在还嫉妒她?玲玲说我不但嫉妒她,还喜欢她。
她们问我怎么回来?千万别带着孙子。我说孙子是坚决不带在身边的。反正回来多数时候坐高铁,回家也只有四五个小时。普通客车是坚决不坐的,我嫌耽误时间。坐飞机就是贵了点,还有风险,就是能节省2个多小时时间。时间现在我不那么紧了。过去回家我常坐快车,现在常坐高铁。多年来我很少坐飞机,这种空中客车要说十分安全,但我总是担心它发生故障,这玩意儿一旦发生故障,死无葬身之地。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玲玲说不带孙子就好,利利索索的,省得人玩不美。
柳说这次同学聚会可以带家属。我说人家忙,没时间。
五十多岁的人了,聚会的次数不多了。大家都说: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同学聚会了。
我记得,我们班里总计只有50名同学,女同学只有16个,其余全是男同学。据说男同学当中,有2个早早走了,1个瘫痪在床,1个得了脑梗走路不利索,下不了床,还有1个犯了错误,被关进去了。剩下31名,不知这次能到位多少?
前面搞了几次同学聚会后,大家开始相互来往了。柳和玲玲说:她俩本地的,经常行人情。今日这家给儿子结婚,明儿哪家孙子过满月,后日谁家老人过世了,热闹得不行。成年后,同学待人都心诚得很,大家在一起就是相互撑撑脸面。特别是混得不好的同学,大家都要给面子。越是混得差的同学,越讲究个脸面,不是行情多少问题,人要去,这一点,大家似乎都深有体会。
我虽然人不在老家,但也在同学微信群里,只要谁家遇到红白喜事,在群里发了,我人不能到场,人情都是到位的。后来,也许是我们外地的同学,经常人不到场,冷落了人心,大事给我们说,小事都不说了。
我们班不是人家“火箭班”。听说火箭班那帮人同学聚会,大家轮番宴请,有一次都跑到深圳了,几十人在深圳玩了几天,最后又来了个出国几日游,花那么多钱,还只是一个同学接待着,其他人还不用管。我们全年级只有一个火箭班,50名个人,是精英中的精英,出几个大款也很正常,就是同学花他几十万元,他也高兴。一个智力水平较高的人,在如今社会中,只要抓住机会,一生挣几百上千万元,还是不费多大事儿的。人生,关键是机会,是把握机会!
我是坐高铁回家的,柳、玲玲、环,3人在车站接我。她们总说,我是在首都干事的。但我还是拉着拉杆箱,孤身一人。环似乎很不理解,在她看来,我回来起码应该带上秘书什么的。我说哪里呀!我哪有秘书,一个人挺好的。
下午没吃饭,这是她们吩咐我的。来了2辆车,只接我一个人,我觉得有点破费。环说好几年没有见面,她总想提前来见我。原来柳说让她在宾馆等着,环不服从,一个人开着车也跟着来车站接了。柳开着车,玲玲是坐车的。玲玲平时不用车,家离医院很近,上班老是步行。我坐上了环的车。因为我平时与环接触少,这会儿,坐她车关系能融洽点。柳和玲玲是不会嫌弃我的。
到了宾馆,我先被安排进了一个大套间,挺大挺奢华的。她们说是总统套房。我说好着。三人陪着我洗漱完毕,就进了饭厅。原来,我们的市长大人和几个男同学已经在桌前恭候多时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这话是市长大人说他们已经恭候多时了。我就赶快说:柳和玲玲她们只说吃饭,没有说还有这么多同学等着,真是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我绕着桌子与大家一一握手后,就被安排坐在市长大人的身旁。既然是同学聚会,我不常参加,我想是没有高低贵贱、官职大小之分的。但玲玲还是拉了拉我的衣角,意思提醒我,不该在那里坐似的。但市长大人似乎不管这些,非拉着我就让坐在他身边。当着大家的面,我保持中立。柳没有位置了,站着。恰好紧邻还有一张桌子。冤大头市长喊柳,让柳坐在那张桌子。说完,又说房间可能还有几个人,让柳去喊大家。我心想这家伙指挥柳已经习惯了。但柳就去了。
服务员上来给我倒了茶水,大家说话都很客气。都几十岁人了,关心的,关爱的面子话都会说。那边桌子上也陆续来了人,我免不了要站起来与大家打声招呼,握手。说实话,有些人多年未见,我一时半会儿是对不上号儿的。柳和玲玲会提醒我。我也必须保持十分的警醒。刚见面,大家似乎都很谨慎。我们同学当中,最牛的就是数驻外使馆的参赞刘国梁。那家伙在校英语学得好,大学就学了外语专业。这会儿说话也很谨慎,不像在学校那样大声喧哗,早读时就他声音大。他被邀请坐在冤大头另一边。冤大头作为市长说话,嘘寒问暖的,总能彰显“地主”之谊。饭还比较上档次,听说同学聚会已搞了七八次,而我只是第二次参加。我也没有必要问这次谁来做东。但我是有所准备。
席间空场时,冤大头市长给大家讲起他的绰号“冤大头”的来历,刘国梁笑了笑,不哼声。上学时刘国梁在冤大头后边坐着。冤大头和柳是同桌。冤大头说:我的外号应该是刘国梁家伙给我叫出去的。那天中午上政治课前,柳找她的政治课本找不见,眼看着上课,柳把抽屉都翻遍了找不见。我上厕所回来柳问我:见她政治课本没有?我说:我没有见。你的课本我怎么能见?柳说让她到我抽屉里看一下,小心我把她的课本放抽屉里了。我说那你找。我就站在一边。结果柳把我抽屉翻个遍。没有找见。我说你到你抽屉里再寻,她到她抽屉里又找了一遍,还没有找见。我说你想想是丢家里还是宿舍里了吧?柳当时怀疑是我拿了。没办法,我起身到她桌子边挂着的书包里找,结果,政治课本还就在她桌子上挂着的书包里。当时周边几个同学都看见了。柳高兴地说,哎呀!要是今天找不见,把你可冤枉了。你成了冤大头了。结果,刘国梁坏家伙就跟着说:差点成了“冤大头”!后来,刘国梁喊我“冤大头”,柳也喊我“冤大头”。同学们都喊我冤大头。
停!停!停!刘国梁打断冤大头市长的话说:我记得有一次,你还真把柳的数学本子放你抽屉里了。有了前车之鉴,柳怀疑你就正常了。
冤大头无话了。眼睛瞪着,看刘国梁。柳不知啥时候站在刘国梁的身后,并给刘国梁竖起大拇指,还在刘国梁面前晃了晃。
冤大头吃惊地说:哎!我就不清楚了,我的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
我就在后排坐着,你俩整天在我面前晃悠,一举一动我是清清楚楚。
哈哈哈!冤大头不冤!大家都笑。柳刚才还给刘国梁竖起大拇指,这会儿转过身走了。
哦!闹了半天,敌人在这里。冤大头说:但那次是绝对冤枉我的。不然,我这个绰号怎么来的?
刘国梁见话已至此,接过话说,反正你的绰号是柳给起的,我不过传播了一下。然后大家笑。冤大头说,我认了。来!喝酒!他带头举起酒杯。提议大家端起酒杯,不喝酒的可以端起茶杯,为这次相聚干杯!之后,他又给大家一一敬酒,没有刻意劝酒,大家随意喝,谁想喝啥就喝啥。
菜上齐了,正式开始吃饭。
餐桌上,大家相互问候最多的就是你丈夫(老婆)是干啥的?你现在是干啥的?孩子现在结婚了吧?在啥单位上班?我问大家,然后大家问我。
家里都好着吧?
好着,好着,大家相互问好。
喝酒开始后,初始一个个都像教授一样,喝着喝着言语就放肆了。
爱喝酒的还是爱喝,我们当地那种热情的酒文化,总有各种让你喝的理由。大家都轮流敬酒,但喝茶水也一样。听说之前同学聚会时,有人喝多后闹事儿,后来,再聚会,慢慢没有人强制让喝了。但还是有几个已经魁五六连地开始战斗了。
邢浩今天晚上没有到,听说是明天到。
同学当中,有几个刚好退居二线。五十四五岁了,科级干部到这个年龄,退下来是地方规定。副处以上的人,还在位着。我们这张桌子是男女都有,后边那张桌子也一样,餐桌上没有分男女。晚上八点多了,多亏在车上垫了面包,不然我就有些饿了。但还是先猛吃了几口菜,然后与大家热情碰杯。
晚上,我和柳在一个房间。喝酒多少无所谓。再说,红酒我还是可以喝点的。
有人打趣说柳,你晚上不陪咱大领导?意思柳应该陪冤大头的。在大家眼里,柳平时与冤大头走得近。这是公开的秘密。谁知柳说:今晚他不行,我今晚要陪我伙计。冤大头市长苦笑着说:哎!今天又准备冤枉我。人家今晚陪的是这位。冤大头把我推给大家。大家笑:哈哈哈!又成“冤大头”了。一个班的同学,脑袋都好使着,在社会上经过多年打拼,基本上水平都被社会认可。
酒是好酒,我喝了四五杯没有反应。
据柳前几天告诉我说:我们今年这同学聚会,可能又有一个人来不来,原因是被收进去了。我问谁呀?他说是市国土局的XX:我说正常!权力无边,欲望无限。
酒足饭饱后,“冤大头”端起酒杯说:今天是报到时间,距离较远的同学能来的基本都到了。距离近的,明天早上到。人生五十古来稀,我们大家都是五十四五的人了,已进入不惑之年,请大家珍惜我们的那份情谊,加强联系,互相帮助,不枉我们三年的同窗友谊!另外,这次聚会,恰冯金水中学搬迁新址,又遇建校35周年大庆,……请大家注意安全,相互照应,今晚吃饭到此结束。
聚会时间是明后2天时间,后天下午结束,剩余时间大家自由活动。
柳说她是要陪我的。结果、玲玲和环也不回家,也不到别的房间去,我们四人又住进一个房间。
房内有2张小床,1张大床,玲玲和环一人一张小床,我和柳睡一张大床。我们还是室友。我们又回到少女时代。我们有说不完的话。我们比原来还要亲密。
柳生的是个男孩,都二十八了,还在攻读博士学位,不找对象,埋头读书,柳心急如焚。柳的老公总说:急啥?他儿子还可以找20岁的姑娘。柳说你不懂,那我儿子结婚后就把顶头上。玲玲家是个女孩,孩子学医,大学毕业后在她们医院上班。2年前已经结婚了。环就苦了,和前夫生了个男孩,离婚了。孩子给男方抚养,现在还没有结婚。后来环又生一女孩,孩子明年才准备参加高考。现在夫妻生活看起来幸福着,但环与前夫的孩子还是让她操心。那孩子不爱学习,大学毕业了,让考公务员、事业编都不考,整天在社会上瞎混。
玲玲说环,你心是苦了点,累了点,但可又享受了,公开占用了2个男人。白酒也喝过,红酒也喝过,啥滋味都尝过了,多幸福。
环说:你羡慕了。你也可以尝试,你找个十八岁小伙试试?你说:你找过没有?你找过没有?环说着动手到玲玲的胳肢窝抓,挠得玲玲笑着求饶,竟然承认找过。逗得人哈哈大笑。
刚静下来,柳又问环:你现在两口子还在一起睡吗?你不回家,人家能行?我想你们结婚时间短。
环说:什么呀,早都分开住了。好像左手摸右手,没感觉了,谁不理谁。
我大吃一惊问,那男人不是比你小2岁?
环竟然说:小2岁还不一样,开始好着,后来不行了。
玲玲怪怪地说:那是你没有让男人吃好。只顾用,不知道保养,用坏了。
环笑着问玲玲:你那保养得好吧?
玲玲说:那是肯定的。必须保养好,不然我咋用?我现在还正常使用着。不像你,保养个男人还要问人。给教都教不会,上次……环又准备起身抓挠玲玲。
柳说:不说那些事儿了,聊点正经的。大家说我孩子毕业了,在哪里就业好?柳胳膊捅了捅我,让我说说。
我说孩子喜欢在哪里,就让在哪里。一线城市不一定有二三线城市生活的舒适。这事儿由孩子决定,孩子根据他的适应力,不一定强求孩子。
柳说我说话不负责任,不是我家孩子,所以想得开……
环说:我家姑娘明年参加高考,还不知道考啥专业好?
……
我实在累,人都成强弩之末了。玲玲和环又开始瞎胡聊了。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正睡着,玲玲过来逗我说:今晚做梦又准备梦见哪位呀?我睡眼惺忪着回答:无可奉告!
11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早早醒来,悄声到卫生间,大致洗漱了一下,见他们几人还在熟睡,就一个人偷偷溜出房间,出了宾馆大门,欣然踏上开往中学的那条路,那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我想一个人到学校看看。城市的变化大,日新月异的,顺着大路走着,我几乎迷失了。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我就直奔了渭水中学旧址。
学校的大门已变了模样,早已不是我记忆中那么简陋。单就校门的那个气势,那个造型,一眼就可以断定它,曾经拥有过的昏黄。这里,曾经是全市500多万人的最高学府。校门口的招牌换了,渭水中学几个大字,已经换成了“交大附小”,成了一所私立小学。我的那教室、宿舍、操场,食堂,在渭水中学的几次翻建中,早已夷为平地,重新矗立起高楼大厦了。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渭水中学已无法容纳从农村涌来的如潮般莘莘学子,搬迁新址就成了多年的发展规划。
我在校门口转悠了几圈儿,周边我熟悉的时辰包子,菜夹馍,油饼、鸡蛋灌饼之类的摊位不见了,早已搬到门面房内。时间已快七点,校门口才有稀稀拉拉的教师模样的人出出进进,没有我认识的。七点十分左右,陆续有小学生才被家长用电动自行车驮着,走进校门。
校门前那条马路的宽度没有变化,还是很早以前用水泥铺设了的。由于年久失修,坑坑洼洼。路两旁的梧桐长成了参天大树。太阳出来后,路面被树荫罩着,几乎见不到阳光。因是老城区,街道的门店不是那么规整,似有原来的模样。
我没有到新校区去,那勾不起我的记忆。
我顺着这条路朝市区走,回顾着三十多年前的自己。公交站点还是那个位置,但线路号牌变了。现在已不能直接到达我们公社所在地了。站在那块站牌下,我蓦然回头,似乎在人流中寻找邢浩同学。没有见他?满是陌生的面孔。我心里有些焦急,忽儿想起,是现在,不是过去。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跟着过往的记忆,双脚在曾经熟悉的街道上肆意撒欢,我年轻了许多。
原本蜿蜒的尤河上已建起了一座大桥,将老城与新街连接起来。站在尤河桥上左右看,尤河被橡皮大坝分成好几个断面,每个断面蓄积的水源高低不一,蔚为壮观。尤河东岸新修的仿古建筑,西固有的湿地公园,特别是那Z字形状的木桥贴着水面而建,游客可以横跨尤河水,东西自由行动。这样,尤河公园就将尤河两岸囊括其中了。河两岸的垂柳、毛竹、植物墙,各种花草,把公园装饰得绿意盎然、美艳绝伦。那虎耳草科的八仙花,在晨阳下争奇斗艳,玉兰、迎春花们也从不示弱,好一幅盛世美景。
我不知道,三班那两个恋人是否真成了一对鸳鸯?过得可好?时过境迁,如今尤河公园已变了模样,他们是否经常再来这里游玩……
怎么?是你。这么早你来这里?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我抬头,竟是邢浩同学!他手里夹着烟,站在公园旁。我大吃一惊。以为是做梦,当确认是现实后,人才一脸惊喜。
哦!我起床早,就一个人打车到校门口转了一圈。我回答他。他说:我说么。昨天回来的?
我昨天晚上回来。
哎呀!咱俩有多年不见面了?
哦!好多年了。我面带笑意回答他,但又立刻想起什么说:哎!今天可以带家属?你距离这么近,等会儿把你老婆带上。
唉!我都离婚了。他的回答是我大失所望。
怎么回事?好好的,离啥婚?
过不成么,整天吵。邢同学哭丧着脸说:人家过不惯咱这苦日子。
我看邢,着装好着。
现在谁家日子有多苦?孩子呢?
孩子刚结婚不久,我们就离婚了。
真过不成了?我又为他惋惜。
过不成了,我现在一身病。
哦!你是有啥病?
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要死不得活的。老婆和我离婚是正确的。人家比咱小六七岁。
哦!怪不得的。
我听说你在老家都盖好房了?
那是了心思。我在老家一直没有院子,老家有事,回家没有地方呆,所以就盖了几间房。
哦!孩子都好着?
好着!好着!听说你也好着吧?
好着,好着。
邢浩穿着白色带条纹的短袖,蓝色裤子,脚上穿着皮鞋,显然是早上擦过鞋油的那种晶亮,这不是一身正装么。白色短袖显然没有熨烫,有些皱巴,裤子还倒展展、甩甩地,有下垂感着。
咋还穿这么正规?我问邢。
他答:同学聚会嘛!正规点好。
见我看他穿的上衣,他解释说:我一次买10件上衣,2天3天一换,快穿完了,压到洗衣机里一洗,搭到阳台上,干了统一收回,然后慢慢穿。
我说:哦!再熨烫一下就好些。白衣服袄领容易走形。
邢答:我懒得熨烫。洗袄领我有经验,先放些84消毒液浸泡一下,肥皂一打,然后压到洗衣机里洗洗就好了。
嗷!你衣服一直自己洗?
从小到现在,我一直自己洗衣服。我不喜欢别人给我洗。
那你省的老婆一天干啥?
她原来只管她和她娃的衣服。现在离婚了。咱管不了。
邢的大致模样没变,微胖、只是背部微驼,额头上留有岁月的痕迹,脸上的气色还算正常。
我问:你身体看起来还好着,现在在哪家单位上班?
我人是不行了,成高三了。不过,不要紧,现在还在报社混着。
哦!我在杂志社,你在报社。咱俩一个行业。
我知道。但你要比我强。你在上边,有正式编制。我是在地方,还属临聘人员,属于新闻民工之类。
嫌单位不好混,不行,自己干点啥?
我现在倒是想那样干,但还走不了。在公an局时社保没缴,报社把社保也没有缴齐,才缴了几年,单位现在还差我们二十年的社保,没法走。
哦!你都是记者,维权嘛。
就是,不行就得维权。报社都是监督单位,他们自己这样,谁监督他们?
邢笑了笑说:哎!碰上流氓领导没有办法。
我俩站在路口,正好过来一辆车。我看了看时间,说已经8点了。我们一起朝聚会的地方走去。
原来,邢与老婆离婚的事儿还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在路上叮咛我说:让我保密。邢原本在公an局干得好好的,结果工作疏忽,让一个犯罪嫌疑人逃跑了。他因此被停职。后来应聘到报社,一直到现在。报社前几年效益好,现在效益太差。开始社保问题一直没有人管,现在老了,他们这些临聘人员才想起社保,最近才和单位说。
我发现,邢与我因为小时候一起上学的那种特殊关系,在我面前,他容易实话实说,很简单就能进入谈话的主题。
陕西地方邪,说曹操,曹操到。我心里刚想着他,他就到了我面前。
我们一起到了宾馆,吃早点时,柳、玲玲、环他们一帮同学已经在吃了。几个同学抱怨说我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我掏出手机看时,原来,我的手机昨晚吃饭时放在静音状态。但玲玲还是不信,拿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吃过早饭,我们坐上大巴,同学们一起去了司马迁故里。一路上,我与邢浩坐在一起。我离婚了,邢也离婚了,大家都不知道。既然离婚了,我俩对别人的调侃也无所顾忌。不但是我与邢,好几个同学,都和他自己的同桌或者认为可以坐在一起的人同坐,同玩,同聊天。大家三三两两的,好不惬意。几十岁人了,精神是否出轨不得而知,但绝对都能管控好自己的言行。
也是在这次聚会,我才彻底清楚地知道,邢浩与尹大明打架的真实原因。
我问邢浩:几十年了,我搞不清你当时为啥和人家尹大明打架?不打架,你当时就能顺利参加高考,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再说,听老师说,学校当时已经准许你参加高考。最后怎么没见你参加高考?
邢顿了顿,笑着说:我与尹大明现在好了。我还给他做过宣传。专门针对他个人的人物通信。
我说:只要关系好着就行。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邢同学挠着头,一边走着,又转向我说:你让我说真话吗?
我说:但说无妨,
邢浩站着,一双眼睛扫视了四周,认真地说:我当时好像喜欢你!又好像不喜欢你!但放学上学心里又放心不下你。你好像就是我的,我不允许别人与你接近。尹大明吃饭与你在餐厅那样热情地说话,我看到后心里很不舒适,所以就千方百计想打他。
我一下站住了。看着邢浩。
邢一脸认真,看着我回答说:真的。
所以,当你看到我与尹大明在餐厅吃饭的几次聊天后,内心对尹大明产生仇恨。后来,你就借洗碗之机,有意和尹大明发生了冲突。再后来,晚自习你又把尹大明约到操场上,你俩再次打架?
对我的分析,邢很认可。我问:那你当时除了不愿意我和别的男生交往,还有啥想法?
邢低着头说:我想咱俩一起考上大学,然后一起工作,详细的,我脑子里当时还没有那方面的图景。
对邢这样的回答,我无法回应。但我感觉,邢当时并不喜欢我。只是,由于自小一起上学,长期形成的彼此内心关照和长期占有,对外人的入侵,他认为触碰了他的利益……
邢又继续说:洗碗发生肢体冲突后,我约了尹大明。那天晚上,尹大明如期处约。刚见到我,尹大明就说:就是为洗碗的事,还是你把我身上蘸湿了,骂一下算了。你还约我干啥?尹大明好像不想惹事,开始服软。我先站着不动,两人就站在操场的一角。然后我说,他妈的,那你那天打的我想咋?
谁知那货说:打了就打了,你把水蘸我身上,我骂你,你推我,我还能不打你?
他一说完这话。我就动手了,一拳过去打在尹大明的胸部。尹大明也动了手,我两人在操场打开了。
后来,你怎么能把人腿还是脚打骨折了?我不解地问。
邢说:我当然打不过尹大明,但我提前在操场那里放了一块石头,我手里还拿了一块小石头。他打我时,我手里拿石头打他。天黑,看不见,他的拳头肯定没有石头硬。最后他打得我招架不住,谁知,慌乱中我一拳打在他头上。他一下坐地下不动了。但还解不了我心中仇恨,又抱起提前准备好的石头,照着他脚上狠狠地砸下去。这一下,坏了。尹大明喊了一声,大骂我说:你狗日的把我脚打坏了。他人都站不起来了,坐在地上不停呻吟。后来我俩被老师发现了,就上医院。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这个过程是否真伪,也无关紧要。我问,那你当时为啥不参加高考?
打了架以后,为了给尹大明凑钱看病,我家里把能卖的都卖完了。我2个哥哥、我姐,还有我部队上的大哥,总计才凑2万多块钱。人家不行,但没有办法。为给人凑钱,我妈把家里的粮食都卖完了。考上大学,上学哪来学费?所以当时我二哥就托人直接给我找了工作。我也就无心参加高考了。开始就在公an局办公室干文秘。后来又到巡警队,又到派chu所。你知道,在派chu所时,工作疏忽,让犯罪嫌疑人逃跑了。后来又到报社。就这些。
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感到后悔不?
现在后悔晚了。我觉得当时很无知,很可笑。邢唉声叹气说:当时要参加了高考,考上大学,也许就有亲朋资助,上个大学,日子现在能好过些。现在,同学们都好着,就我混得差些。
我问:在歌舞厅那次同学聚会时,你那会儿混得正好,正谈着恋爱?
当时混的是挺好,但没有谈恋爱!当时同学们都大学毕业了。我知道,我上大学的理想今生是不可能实现了。但同学当中有人结了婚,有了女朋友。我有意那样说,掩盖我内心的不平衡。意思就是:我和大家一样,也找了个大学生老婆。
哦!你人太爱面子了。我顿足问:这么说:聚会时你告诉我说:正在和那个女大学生恋爱事儿,也没有其人?
邢回避了我的眼光,低头唉声叹气地说:是的。没有其人,但我还坚持那样说。
我无语!
同学聚会人多,我俩的谈话总不时被外人打扰。邢说:有些事,多年来,心里的事儿,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我说这我知道。但我问:你妻子是大学生吗?
刑答:不是全日制大学生,是我后来读夜大认识的。
当我问邢为何要离婚时,邢答:我想,这事儿,以你现在的水平和阅历是应该知道了的!人生有些事儿,当你得不到某些东西时,只能退而求其次。你想得到甲,得不到,连乙也没有得到,只能选择丙。你对别人说:丙也行。拥有了丙,你幸福吗?你是无奈、是欺骗你的心灵,安抚你的欲望。你想以丙来代替甲,模糊、混淆你的灵魂,但困难得很。这就造成了你对丙的不满意,埋怨丙,嫌弃丙,最后任意抛弃丙。
邢浩这会儿像一个哲学家,说了许多人没有说出的话。这也许是他,世间的许多人,男人和女人,离婚的原因吧。
我是他心中的甲吗?
我并非完人!我没有告诉他我的婚姻现状。
与刑对话,使我想起自己。我的丈夫是个教授,可以说既上得了厅堂,也下得了厨房,还耐得住寂寞,创得了昏黄的那种。为此,我幸福了几十年。结果我与儿子、儿媳妇的一次远程旅行,仅仅一个月时间,让他的一个学生钻了空子,一发不可收拾。开始我包容着,最后女方离婚了,两人整天钻在一起。他不回家了。我不得不放弃他。离婚半年了,他偶尔回家吃一次饭,掩盖着我俩和谐的夫妻关系。这事,我都没有告诉儿子。儿子是我的。对他,我不留恋,不惋惜。
我原本以为:夫妻久了就是亲人,男人也是天天累得要命,哪有那么多笑脸和情调,平淡生活才是真。但现实告诉我,不是的,夫妻之间是需要情调的。
婚姻不是固定的。人的爱情、道德、诸多行为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时间、景况的变化而变化。
缘水尽了,应该转身抛到脑后。若是当初我与邢继续发展,凭他的性格,我也许无法接受。
晚霞像极了晨阳,我的心情是愉悦的。我终于发现,在我困难的混沌的无知的学生时期,还有一个曾经长期爱护我,关照我,把我放在他心上的人。我很想驻足,让他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几个关于爱的话题,从中读到他眼睛里的那份真诚。但理智告诉我,我只能默默享受。我必须无动于衷!
12
没有上大学,是邢浩一生的悲哀。在这个认“证”的时代,邢浩后来由于工作的需要,参加了函授,算是有了大学文凭,加上个人实力,才有了报社的那份工作。他参加了2次函授,拿到一个汉语言文学和一个法学文凭。我用百度搜索他的名字,发现他文章写得还不错,做记者,在省内算小有名气。终究,作为那个年代的重点中学学生,有上天给予他的那份天赋。
我们班有三四个同学,都到亮亮家办的XX学院打工,有的都待了十几年时间了。邢说他没有去,人家亮亮还叫过他。他觉得在那里不好,那样会把同学关系变成了老板和打工的关系。
我问邢现在离婚了,一天都干啥?想些什么事?邢说他现在一天就是混日子,对生活已经没有信心了!几个朋友都走了,他一天除了吃饭以外就是睡觉、喝酒、抽烟、打牌、谝闲传。
我看他不是身体问题,而是心理问题,是心死了。
少时总觉为人易,华年方知立业难,用心计较般般错,退步思量事事难。我记不清这是谁写的诗句,但他道明了人生的不易。
我想劝他不敢这样下去,但觉得于事无补!
天色暗了下来,班车的喇叭声在路边召唤着我们。
大家坐上返程客车,我与邢同学,许多人,不知是疲倦还是别的原因,大家都默默地不再喧哗。也许,我们内心都在思量着,许多想改变,又无法改变的现实。
晚餐时,我们把2张桌子合并一起,像所有同学聚会一样,经过一天时间的再认识,大家放得更开。吃喝到尽兴处,互相敬酒还不够,有男女同学高兴地喝起交杯酒,一示他们曾经拥有过的那些亲密过往。柳长得漂亮,校花嘛,男同学喜欢和柳喝交杯酒的最多。
玲玲悄声告诉我说:每次聚会,柳基本上都要和班里所有男生喝个遍。看着柳与几个男生动情地喝交杯酒,玲玲的口气有些嫉妒。她说柳的占有欲很强!我说别胡说。我隔壁一男同学插话说:你们不懂得男人。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那个男同学说完这话,也离开座位,上去抢着与柳喝交杯酒去了。
玲玲把我胳膊一撞说:你注意看,别人与柳喝交杯酒时冤大头的表现。我细察着冤大头,还真是,冤大头的表现极不自然。他一会儿看看柳们,一会儿与身边人说几句话后,然后又把目光集中在柳的身上。
柳已经疯了,似乎努力将自己打造成全班男生的团宠,冲着大家喊:来!还有谁想和我喝?有个别长相差点,各方面不太出众的男生谦虚地冲上前去。有的男生,还让身边人给他和柳喝交杯酒专门拍摄了视频。喝交杯酒和跳舞是不一样的。玲玲悄声耳语说:冤大头就是放不下人家柳嘛!我想那只是玲玲的个人猜测。冤大头也许想:这样放荡,我离开她是正确的。这会儿,柳的姿态,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玲玲眼睛瞪着,关注着柳。我问你是否又心里嫉妒她了?玲玲说不是嫉妒,是喜欢。我就喜欢她的傻、白、甜。我这会儿都想上去和她喝个交杯。玲玲说完还真的上去了。玲玲举杯示意,柳认真迎合。玲玲是认真的,柳也是认真的。焦点转移了,玲玲成了焦点,几个男同学没有放过他。
当交杯酒成为同学见面的一种“礼仪”时,男女同学都放开了。邢同学也走到我的身旁,举起酒杯说:来!咱俩也喝一个“交杯酒”。
我不自然地站起来,准备迎合着。玲玲不哼声,拿出手机准备拍摄。邢浩发现了,似乎无所谓的样子。我也只能装着无所谓了。
这次聚会,我还没有与男生喝过交杯酒。环发现邢浩的举动,鼓着掌提醒大家:大家看着,焦点在这儿。说时,环还离开座位,跑了过来,站在我面前:问邢:你曾经喜欢她吗?
谁知邢一脸认真地说:实际上,我最最喜欢的是你。结果,看你刚才和别人说话,没敢靠近。我想,你对我没有反应。没办法,就只能找她。我想,她不在本地,很少与大家见面聚会,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要不,咱俩先来。邢一席话把环噎住了。大家哄笑,环无奈,脸上刚才看热闹的欢喜,立时变得复杂,又一边从桌子上拿了杯子,一边抱怨说记者的嘴真会说,但两人又潇洒地喝了。
喝完酒,邢说:记者是无冕之王嘛!你是基层领导,要懂得服从。环拿眼睛瞪他。
轮到我时,冤大头不知何时跑过来,站在我身后,神秘地对我说:你不敢和他喝交杯酒,喝交杯酒和拉手手一样,也容易怀孕。这家伙提起学生时代的往事,把当时课堂上关于对爱情的回答搬了出来。现场的气氛瞬间爆棚,有几个人都笑喷了。我忍住笑说:没事儿。我俩刚把胳膊交叉一起,要喝时,柳说:停!停!你俩要认真地,眼睛看着对方,含情脉脉地,优雅地,举起酒杯,慢慢地喝。柳说时还拉着一个男同学做示范。冤大头、环也起哄说:你看人家大记者,还从来没有要求班里的那个女生喝过交杯酒,好容易邀请你了……哦!邢接过话说:我本来第一个想和你喝,结果你忙。想和校花喝,人多,沾不上边,不敢有那奢望了。我等一会,一定与校花喝一个。来!咱俩先喝。我草草地与邢喝了。但与大家的严格要求差远了。大家不让我坐下,不让邢走,建议从来。没办法,嘻嘻哈哈的,周围人盯着我俩,我俩只能认真地、按照要求重来一次。完成了他们说的“好事成双”。刑与我喝过,和班里几个女生都喝了。
环的录像很精彩!我俩像演员一样,任由大家摆布,演技虽差,肢体语言还算认真着。也许是我与邢两人心灵认真所致。环告诉我,同学聚会上,刑浩还是第一次邀请女同学喝交杯酒。环这话的意思,邢对待生活的态度还是蛮认真的。我学生时代的那些秘密,只有她们几人略知一二。
我与邢喝过交杯酒,似乎打开了闸门,几个同学都来邀请喝交杯酒了。
先是班长,再是学习干事,再是以往曾经的几个异性同桌。场面是热闹的,欢喜的。
最后亮亮也来了,他的身高没有见长,还是和我差不多高,衣着平普,很少说话。他缅甸地来到我面前,举起杯子说:领导给我个面子。我说:没问题,应该先和你喝。你那里养了我们班几个同学。亮亮兴奋地说:谢谢理解!我尽最大努力照顾好大家。我俩喝完交杯酒,他的脸上爽爽的。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大家参加母校的校庆大典,我们首届六个班的多数同学都来了。我们参观、合影……
我看见了尹大明。他老远便向我招手,颠着憨厚的笑脸,头发花白着,我记忆的那张脸上钻出花白的胡须茬,跛着脚。走到我跟前问:
你好着吧?
我笑着回答:好着,你也好着吧?
好着,好着。
孩子都大了吧?
大了,大了。
你几个孩子呀?
他笑着:嘿嘿,我一个。我都退休了。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你。
我说:大家都没想到。能见这么多同学。
玲玲走到我身边说:走,赶快走,她们几个在那里等我们。我和玲玲走了。给尹大明说了声再见。
人生不易!我们何时才能相聚!
……
最后,我到酒店前台结账时发现,总计消费不到2万元,账已经被人结过了。我问冤大头市长,谁结过的账?让我也分享些?冤大头说他都没有轮上。你就别想了。我们已经到了不缺钱的时代。
同学聚会结束,大家把各种照片都发在群里嗮。环问我,你和邢喝交杯酒的视频、照片敢发群里吗?她和邢的视频、照片已经发群里了。我说:可以!允许你发,也允许我发。邢现在混成烂杆了。尽管邢先邀请和你喝,但我要为他添彩!发!发了热闹。
我正在老家和母亲说话时,玲玲在电话里说:她还照了几张照片,录了一段视频,问我敢发群里吗?我说,可以!说完,她把照片、视频发我微信里了。还说让我看看。
原来,是我与尹大明见面的一段视频和几张照片。我与尹只说了几分钟话,都被玲玲抓拍到了。我说:这个就留作纪念吧!又不是班里的,非规定动作,别再啥事都想在群里冒个泡,显得你嗅觉灵敏似的!
我真的恐惧,邢浩与尹大明为此再闹事儿,把仇恨带至冥界,影响了冥国和谐!
玲玲在电话那边发出得意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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