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童的老母亲为了钱既然与肖童杠上了。肖童万万没料到自己出钱出力照顾老太太,居然是这个结果。她瞪着老太太说:“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说的出口,上个月为您治病,我已经背一屁股债咧!”老太太一拍桌子,回敬:“我怎么说不出口,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抚养成人,不就是图个老有所依,出钱为娘诊病天经地义!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动我的钱!”每次老太太与她发生口角,总是一句一把屎一把尿历尽千辛万苦把她抚养成人,肖童一听一把屎一把尿,胃里就开始反酸水。肖童从鼻子底下嗤出一股冷气,她啪的甩下筷子,狠狠剜了母亲一眼,冲进卧室,胡乱收拾了几件衣服。她要走,要走!这个家,拗得她一刻也不想待。
空气里划根火柴就会爆炸。母亲叉着腿,双手把在铁门上,搓衣板一样的胸脯,一起一伏颠得厉害。可能觉得不妥,又傍着门框,身体往下滑,一屁股横坐在地上。肖童明白老母亲这个举动,无非是想撒泼,挽留她。可郁在胸腔里的怨气,此刻正盘根错节地疯狂生长,肖童蹙着眉,大步跨过母亲的身体,手上的袋子被母亲牢牢拽住,肖童拔河比赛一样用力回拽,袋子豁开个大窟窿,几件单薄的衣服窘迫的耷拉在外,就像今天的自己,狼狈不堪。母亲歇斯底里地哭骂声,终于消失在巷子尽头。
冲到大街上。夜色包裹过来,黑黝黝的天空踢踢踏踏落起硕大的雨点,砸在肖童的身上,透心凉。真应景啊,连老天都晓得为她落泪。
从娘家回自己家,正常走大约需要个把小时。今儿气打的足,肖童只花半个小时。到家,按亮灯。肖童的身体一下子被掏空,瘫软无力。湿漉漉的衣服一直往下淌雨水,地板上蹦出一条条黑蚯蚓样的污渍。她瞅着这个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如今只听见自己孤独的心跳。桌子、地板上蒙着厚厚一层灰尘,大大小小的花盆全部成了空盆,那些曾经开的热热闹闹的月季、茉莉、三角梅全部顶着几枝枯槁的茎,就连那几盆绿萝也死气沉沉,火烧了般卷着黑边。为了照顾母亲,肖童把自己家丢一边,费心费力围着老太太团团转,还是让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这让肖童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得!既然老太太这么不好划伙,就让她一个人过。
肖童拖着一路水渍到洗手间,草草冲个澡,用吹风机吹干头发,踅回卧室。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好好睡一觉吧。可是越逼自己睡,一双眼睛越是瞪得滚圆。
肖童越想越怒火中烧。打从她离婚那年起,老太太就没好脸色对她。好象肖童离婚,扫了她的面儿,丢尽了她家的丑。老太太的逻辑是,女儿与女婿之间的矛盾,永远是女婿不好。女儿与她之间的矛盾,永远是女儿不好。她常梗着脖子说:“我是世上最好的娘,满世界找不出来有我一样好的人!”这话,肖童不否认也不肯定,只觉得老太太有些自粉罢了。
老太太退休工资每月几千块,就是一分也不用。今天要交水电费,明天要交燃气费,还有油盐菜米酱醋茶,全让肖童一一买单,肖童乐意每月成为“月光族”,女人花钱可以获取满足感和幸福感嘛。肖童从小到大没心没肺,老太太总是点着她的鼻尖,毫不避讳地叨叨她缺心眼。
日头从东到西慢吞吞爬过。日头又从西到东慢吞吞爬过。
肖童时不时拣起手机瞄,手机一响,肖童飞速抓起。朋友的,闺蜜的,送快递的……就是没有老太太的音讯。
第三天日头趴在肖童的头顶,照得肖童有点心慌慌。咦!奇了,怪了!老太太居然三天没打电话她。这真让肖童意外,之前肖童每天在老太太身边晃,老太太还要在她上班的时候一天一个电话吩东咐西。这是怎么了?难道老太太有么不测?肖童脑海里闪现出一幕幕可怕的画面。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下午下班时间一到,肖童第一个冲出办公室,咚咚咚往娘家赶。
“你个讨债鬼,手机戳破了也不接我电话!”肖童一进家门,老太太劈头盖脑地叨叨:“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抚养成人,我容易吗我……”
“哪有电话,您看我来电记录一个也没有您的吧。”肖童胃里来不及反酸水,拨划着手机申辩道。
“难道我冤枉你不成,不信我再拨给你看看。”老太太边说边拨号,手机号码全部按对,就是不拨发送键。
“就这样?!一天拨几次电话?”
“一个小时拨一次!”
“不按发送键,一分钟拨一次也枉然。”
“看看,都是你这个讨债鬼把我急成老年痴呆了吧”。肖童翻了翻白眼嘟起嘴作撒娇状,起身钻进厨房里忙活。
老太太盯着肖童的背影悄声嘀咕:“缺心眼的讨债鬼一向大手大脚的不晓得活命,我不帮你存点老本,逼你学会持家,哪天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哦。”
天边的星星眨巴着眼睛,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