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节气一过。天空便似破了口。
又是一夜的雨。雨水哔哔剥剥敲打着窗。它俨然是一群调皮的孩子,咯咯大笑着你追我赶,它扯掉往日的似水柔情,扯掉少女般的羞涩矜持,一路喘息,一路狂野。这恼人的雨,搅得人彻夜难眠。
连绵阴雨,腰疾愈发痛得厉害,身上尽是呛鼻的膏药味,疼痛却不减半分。一蹭一蹭翻个身,痛得人呲牙咧嘴,倒抽冷气。老公搓热乎的手帮我来回揉捏,叹口气说:“腰痛要蓄,请假歇歇不成吗?” 我无语。从腊月一个到岗通知开始,一只普通口罩,一支笔一摞表,上门摸排、宣传、卡点值守测体温登记……没完没了的工作一拨接一拨,自己就像一只飞速旋转的陀螺,哪里需要哪里转。党员干部下沉到社区,以为援兵来了会松口气,疫情却似厉鬼越咬越紧。所有小区封闭管理,社区统一配送居民油盐柴米酱醋茶,代购药品、奶粉、纸尿裤……所有物资全部由工作人员亲手送到居民家中,一袋袋的生活物资勒得手指发白发僵,咬咬牙,逐门逐户送到家。连续一个多月没日没夜超负荷的工作,谁不身心俱疲,谁不想放空自己,美美睡一觉?然而社区几个猫人管理几千户居民,每个人都恨不得有三头六臂,一人掰成数人用。抗疫节骨眼上,退出战场?犹豫半天终究还是开不了口的,退缩也不是我的性格。
三更时分。折腾大半宿的雨或许是倦了,偷偷钻进灰蒙厚重的云被里打盹。没有雨水的喧嚣,我渐入梦乡。
枕边的手机响起抗击疫情的铃声,惊得我睡意全无。“小程你好,这么早打扰你真的不好意思,我咽喉痛得厉害,有点干咳,我…我害怕,帮我开证明去医院瞧瞧吧。”“别怕,我马上到社区。”我希望我的言语能尽量抚慰居民焦虑的心情。
放下电话,担忧爬上眉头。发热干咳腹泄乏力的人员是近阶段重点摸排对象,大喇叭天天宣传,党员包保人再次全员大排查,有类似症状的居民迅速联系社区工作人员和包保负责人。做到不漏一户,不漏一人。大力宣传的确收到成效,电话是辖区居民华姐打来的,她女儿是人民医院的护士,不会骑车,每天上下班都是华姐包接包送。我负责的网格已有两位确诊病例,华姐不会也中招了吧。念头闪过,我陷入一阵兵慌马乱。侧着身蹭起床,简单洗漱,戴上口罩匆匆出门,我得赶在春雨打盹的间隙赶到社区,让华姐早些就医。
证明送到华姐手中,天已微亮。隔着大口罩,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殷殷叮嘱一通,华姐听话的直点头。目送她骑着电瓶车的身影如一只佝偻的鸵鸟,消失在街面转角处。我祈祷雨水不要落,不要落,不要淋湿没有撑伞的赶路人。
鸟儿低低飞过天幕,冷冷晨风吹痛我潮湿的双眼。
上午继续摸排。抬头看灰色的云彩里透出一缕光亮,将晴未晴,雨水终究没有落下来。华姐忧心忡忡的眼神冷不丁蹦到眼前,心潮又如扬子江的江水涌动起来。
“小程,小程,我好着哩,是咽喉上火,CT检查结果等一上午才拿到手。”迎面碰到大口罩挡不住笑意的华姐,她停下车,举着检查单开心得像个孩子。“太好了,快把好消息告诉家人,让他们放心。” “嗯嗯,我这就回去。”华姐朝我挥挥手,骑车的身影雨燕般轻盈。我的心豁然亮堂起来,盘踞在心里灰蒙蒙的雾霾瞬间消退殆尽。
隐忍了一上午的雨水,小媳妇一样偷偷摸摸飘下来,打在香樟树上,打在玉兰枝头,我听到白玉兰在雨中裂开的清音,清幽的兰香落满我的长发。
这是好多天以来,我第一次认真的看雨景。雨丝千丝万缕,打在空空荡荡的街心上,打在长龙一样泊在路边的私家车上,打在江堤黄绒绒的矮草坪上,我看见有青青的绿疯狂顶出来,更替枯败多日的蓑草,春天毫不犹豫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