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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晓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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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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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 伙

一轮明月,一方舞池。月光洒在姚甪娆的脸上,显得苍白,乏力。如今,已不再年轻的她,想到什么了?池边还有人在默默注视自己并喝彩吗?还有人能给自己买来舞鞋?是的,今夕何夕?丈夫已去,思绪也随着舞姿的旋转,犹如电影,往事历历在目。

    原野上一个姑娘撑着把油纸伞,摇曳着杨柳细腰,款款而行。

“吁……”一声长长的口哨声,挖渠道的男人、女人们纷纷抬头张望。“俺的娘哟,这姐儿若能跟俺睏一夜,叫俺坐三年牢,俺也心甘情愿!”人群里一个小伙子脱口而出。

“是月亮湾的大美人姚甪娆呀,你们这帮臭男人想都甭想,那姐儿要嫁,怕只有大军官才配的上啰!”一旁的女人羡慕嫉妒恨地说。姚甪娆用眼角睃了一眼人群,高傲地甩了甩飘逸至腰的秀发,那小腰肢摇摆得更是水蛇似的。一边的几个大老爷们楞了一下,见这仙子般的女人即将走过,忙不迭地挥舞铁锹,朝着离人身后抛土。姚甪娆左冲右突,像只机灵的兔子,跑出了那段堤坝,直到跑回单位,仍惊魂未定。

   “报告!”

姚甪娆正低着头擦拭着柜台,突如其来的一声“炸雷”,吓得她浑身一颤。“娆儿呀,这位是西岭上的贾正宽,俺这方圆几十里才出他个大军官呢!”

“报告!”有力的话音伴着一个当兵的标准军礼,再一次把姚甪娆吓了一跳。姚甪娆瞄了一眼那当兵的,上衣四个口袋的黄军装,包裹的严严实实,高高个,只是那顶军帽下的脸似烤焦的红薯,让姚甪娆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是神使鬼差,还是虚荣心作怪,姚甪娆既然在媒人介绍后的第九天,嫁给了贾正宽。

结婚当晚,姚甪娆心里直打鼓。新房怎么是在这茅草屋?前几天贾正宽领着自己看的,那一式三间的青砖瓦房,难道结婚不能住么?姚甪娆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但毕竟是洞房花烛夜,纵有一百个委屈,也得忍忍。昏暗的,贴着喜字的两盏煤油灯,风吹过,火苗左摇右摆,把新郎的身影一时拉长一时缩短,鬼影般晃动。

“滚,不许碰俺!滚远点!”一声歇斯底里地嚎叫,贾正宽被姚甪娆的飞毛腿,踢出床外一米多远,蛤蟆似地躺在地上。紧接着“呯”的一声,床板下码着的土砖块“轰,轰!”全部坍塌,姚甪娆搂起吓得哇哇大哭的儿子,披头散发的坐在废墟中嚎啕大哭。此刻,她希望整座破茅屋即刻坍塌掉,压死自己,压死儿子,更要压死那该死的贾正宽!

这是婚后两年,贾正宽回老家探亲的第一晚,便勾起了姚甪娆的万丈怒火。“你,你就是个大骗子,癞蛤蟆吃天鹅肉!贾正宽叫假军官差不多!还有脸回?!”贾正宽想伸手扶起姚甪娆,刚伸出半截又缩了回来,搓着手掌,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姚甪娆。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伴着瓢泼大雨,无情地拍打着茅草屋,仿佛在欺凌一位喘着粗气的风烛残年者。姚甪娆心里翻江倒海,所有的委屈喷涌而出。厌恶的种子早在新婚当晚便已种下,并一次次根植于心。

自打结婚第三天,姚甪娆三天回门(回娘家)。从娘家回来却发现床上的被子,桌子上唯一的一只坐钟,都不翼而飞。正要大喊招贼了,贾正宽勾着头,声音低到肚子里:“娆,那,那被子、那坐钟,还有,都是借俺三婶的,那青砖屋也是俺三婶的。”姚甪娆竖着双耳,一字字听的真切!只感到天旋地转,仿佛听见自己的心,正一瓣瓣地破碎。但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管不了古多,离婚!这个念头在姚甪娆的脑海里,烙印一样烙了一遍又一遍!第两天一大早,姚甪娆揪着蔫茄子似的贾正宽上了县民政局。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告之她是军婚,不能离,若离是要坐班房的。姚甪娆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她恨天,恨地,恨媒婆,更恨毁了自己幸福的贾正宽。

姚甪娆清楚的记得那之前的半年前,她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到部队探亲。部队大院里操练的小伙子一个个生龙活虎,朝气蓬勃。“你是哪家的俏媳妇呀?”一个长官模样的帅小伙笑盈盈地问。“俺是军官贾正宽的媳妇。”姚甪娆红着脸羞涩地答。“贾正宽?”人群里一阵躁动,仿佛听错了似的,不约而同地接着问“谁?”“贾正宽”“啊……”一阵长长地叹息,“嗨,嗨哟,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人群里一片哄笑。“傻人有傻福,那个喂猪的艳福不浅呀!”“我领你去找他吧。”长官模样的帅小伙领着姚甪娆来到一排低矮的猪圈边。“贾正宽,你媳妇来了。”臭烘烘的猪圈里,抬起一颗烤红薯样的头颅。贾正宽提着一大桶猪食,一瓢猪食僵握在手中,抬眼刚好对碰上姚甪娆点得着火的眼神,吓得手一松,一桶猪食倾倒一地,手中的一瓢猪食全扣在身上,冒着馊气的猪食顺着衣裤,滴滴答答往下流。姚甪娆喉咙发硬,胸口一阵翻胃。她抱着儿子,头也不回地冲出部队大院。那一刻,姚甪娆的心彻底死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过了七年。贾正宽转业分配到刊江县看守所。看守所所长见这人老实可靠,便让他看守牢门。贾正宽也尽职尽责,没出一丝差错。所长见他一人孤苦伶仃,便热心将一纸调令,把姚甪娆调到镇上的百货大楼,解决小夫妻两地分居。姚甪娆并不领情,因为她一分钟也不愿见到贾正宽。如果不是儿子到了入学年龄,镇上的教学质量强过乡下,她才不情愿调回县城呢。不过,姚甪娆与贾正宽约法三章。不同吃不同住,她带儿子租房单过。

儿子一天天长大,且又十分乖巧懂事,每门功课名列前茅,给了姚甪娆莫大安慰。一天,隔壁的王姐邀上姚甪娆走进一家装饰一新,一尘不染的新房子。姚甪娆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论说,自己才配住上这么漂亮的家呀。古话说,红颜薄命,看来不假。的确,哪个女人不渴望有个安稳舒适的安乐窝呢?当王姐把一串崭新的钥匙交到她手里,姚甪娆一脸愕然。“是孩子他爸积攒了整整十年,省吃俭用,买给你娘儿俩的。”姚甪娆毫不客气地搬进新家,她觉得那是贾正宽欠她娘俩的,所以住的心安理得。自从搬进新家后,姚甪娆的门口隔三差五,放着一堆堆择的干干净净的新鲜蔬菜、水果,还有肉类,姚甪娆明白定是那个死鬼贾正宽悄悄送来的。

姚甪娆工作之余迷恋上了跳舞。每每傍晚,她便化着淡装,尽情摇曳在体育广场的舞池中。那疯狂舞动的裙裾,似一朵夺目的喇叭花,盛开在舞队中,吸引着无数男人的目光。“好!好!”观舞的人群中有个黑影情不自禁鼓掌喝彩。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顶着颗烤红薯脑袋的贾正宽。

一天,姚甪娆下班回家,看见门口贴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娆儿,你是舞池里最美的花!看见别人穿着金光闪闪的舞鞋,而你是舞池里最美丽的花,却穿着普普通通的旧布鞋,俺难受极了。今买了一双最美最美的舞鞋,藏在门外那堆报纸里,穿上它,舞出更美丽的花!

姚甪娆只觉眼前一眩,泪滴便像珠子似的滚落着。

岁月如飞刀,一刀刀雕刻在姚甪娆不再年轻的脸上,转眼儿子大学毕业,已在广州工作两年了。一日,姚甪娆斜靠在阳台上,望着天边的一抹残阳发呆。当繁华落尽,美女迟暮,那发自心底的落寞,似一条条虫子吞噬着姚甪娆,至使她不知不觉拨通了贾正宽的电话。“喂,喂!娆,出么事了么?!”电话那头贾正宽焦急万分地问。“有时间,今晚回家住吧。”话毕,电话里响起了“嘟嘟”的盲音。贾正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点了穴似的呆立了足足十几分钟,眼泪似暴风雨般狂泄不止。贾正宽买来香皂,全身搽了一遍又一遍,洗了一遍又一遍,换上白衬衫,穿上新警服,风驰电挚赶到妻子身边。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树梢,贾正宽搂着妻子,却再也展示不了男人的雄风。贾正宽急的满头大汗,望着妻子,一脸的愧疚。姚甪娆轻轻地揽过男人的头,让他紧偎着自己火热的胸前。睡梦中,姚甪娆清晰地听见男人的梦呓:“娆,娆,只要能远远地看你一眼,俺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早上,贾正宽哽咽着,吃过结婚二十五来妻子做过的第一顿早餐,那味道胜过世间所有的美味佳肴。“娆,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俺们儿子也大了,将来买房、娶妻生子要花大钱,现在我退休了,别的不会做,在部队只学会了一项本领——养猪,我回乡下养猪吧。”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那脏活苦活,不是你这金贵身子做的事,你喜欢热闹,喜欢跳舞,就安心留在城里哈。”

姚甪娆擦了擦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贾正宽,心里的冰山一点点的土崩瓦解。

一日,贾正宽在喂猪食时,只觉一阵玄晕。他想,往常也有这个现象,喝点冰糖水,熬几天也就好了。不料第二天更觉得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在猪圈里。等苏醒过来时,贾正宽已暗暗感到不妙,他拖着沉重的身体,独自来到医院检查。

傍晚时分,贾正宽提着满满一袋妻子喜欢吃的水果,笑嘻嘻地回城里的家。一路上,眼前晃动的全是妻子舞动的裙裾,那真是朵美丽盛放的喇叭花!

“这是俺六年来养猪的积蓄。”一到家,贾正宽急不可耐地掏出一个红本本。

姚甪娆打开一看,用食指点着存折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地数:“个、十、百、千、万、九十六万!”惊的捂住嘴巴不敢相信。

“还有一个存折呢!”贾正宽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个红折子。“这里有二十六万,你留着用,那九十六万,送给儿子买房吧。”

只有一张医院的检查单,在回家的路上,被他撕的粉碎,且随风飘散。

那晚,一轮明月圆圆地挂在天上。姚甪娆像一只依人小鸟,紧紧依偎在丈夫温暖的怀抱里。贾正宽挂着一脸满足的微笑,再也没有醒来。

一曲终了,姚甪娆迈着沉甸甸的步子朝家走,仿佛看到贾正宽身影在眼前晃动,一刻也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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