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永宁驾校!”我一个箭步窜上巴士,手上早准备好五元人民币买票。已八点十分,教练规定八点半要测试,此刻我有点心急火燎。
“哎,哎!不能这么坐。”电砂轮裁割钢筋般的声音从司机喉咙里传出来,似乎带出点点火星。“不能坐,干嘛摆个座位这?”一红衣女人在这暖洋洋的春天里,竖着顶突兀的厚亮片帽,双臂横抱在椅背上,偏过头,血红的大嘴巴机关枪似的扫射着司机。“长这大一双眼干嘛用的,冇看见这座位反着放的,只能反着坐,长的与众不同,坐也与众不同!”
电砂轮裁割钢筋似的声音再次响起,引得众人一阵哄笑。突兀的亮片帽不屑地一晃,春日的阳光折射在亮片上,整个车厢一片眩彩,如舞台上射灯扫过般辉煌。这当儿,一年轻漂亮女人扶着一位头戴黑礼帽,着装清楚的盲人上了车。坐在第一排的两青年赶忙挪屁股让坐,漂亮女人小声道谢,忙不迭地照顾好盲人坐好。
巴士终于启动了。
刚驶出车站一百来米,司机的手机铃声欢唱起来。“喂,车上最后排掉了个黑包?”电砂轮裁割钢筋的声音转过头,冲着后排乘客喊。“有的,有个黑包。”后排乘客递到前排,前排又递前排,击鼓传花似的传到司机手上。“看下包里有么东东,病历,X光片,还有一只大金手镯!”电沙轮裁割钢筋似的声音夸张地喊将起来。
“金手镯,有现金没?”几个女人瞪着狐疑般的眼睛,议论纷纷。
巴士缓缓地行驶着。
“师傅,我已在出租车上往你那赶,请务必等等我哈!”司机打开免提,手机里传来失主焦急又热切的声音。
车子如蜗牛般爬行,驶入市中心,司机的手机死机般沉寂。有乘客不耐烦了,抱怨声此起彼伏。“哎呀,我上班要迟到了。”“俺们走俺们的,怕他不晓得找上门来。”戴黑礼帽的瞎子不紧不慢地说。司机师傅不时地从反光镜里观察周边的出租车,一辆辆出租车呼啸而过,却没有一辆是失主乘坐的车子。
巴士依旧缓缓地行驶着。
司机火暴地抓起手机回拨过去,“你死在哪个出租车上?眼瞎了么,俺多大个车,一直在慢慢地开,一车的人等你,还不见一根毛!”电砂轮裁割钢筋的声音溅得火花四溢,那刺耳的“嗞嗞”声割得我一阵阵潮热,我甩着右掌朝脸上搧风,想缓解下憋闷的心情。此时,车厢里犹如一壶“咕咕”翻滚的沸水,乘客们一阵阵燥动。
“估计是这辆出租车,娘的,又不是!”
“难道和俺一样瞎么,还找不着。”戴黑礼帽的瞎子又阴阳怪气地嘟囔着。
“等等呗,将心比心,哪家没有个病人,那失主该比我们心焦多了吧。”厚亮片帽下,一张血红大嘴没好气地说,还狠狠地对着瞎子翻了个白眼。我不由得感到好笑,其实白眼翻了也是白翻,瞎子根本瞧不见。不过,这句话让我对血红大嘴刮目相看,看来人还是不可貌相啊。
“肯定是那出租车司机想重搞几个钱,在路上兜圈呗。”瞎子自以为是逞能道。车厢里又是一片叽叽喳喳,真是这方唱罢那方起。
司机仍充耳不闻,冒着开罚单的危险,依然慢吞吞挪动着车身,嘴里骂骂咧咧,脸上眼里倒是布满了焦急。
终于,一辆出租车的车窗摇下来,一只手臂拼命地摇摆着,出租车“吱”的一声急刹车,从副驾上冲下来一个中年女人,女人跟着巴士一阵小跑。“俺的包,师傅俺的包!”司机师傅忙把包递给靠窗的乘客,乘客快速递出窗外。中年女人接过黑包,搂在胸前一个劲地道谢。
“刚才那女人是说拿黑包么?”电砂轮裁割钢筋的声音不放心地问。
“是的,是的,不会错!她说包里有病历呢。”众人肯定道。司机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两条拧成一团的眉毛舒展开了。
巴士欢快地行驶着。
车窗外一垄垄黄灿灿的油菜花铺天盖地,空气里到处氤氲着淡淡的花香,我们的巴士正开往春天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