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飞

    2019年的第一场雪，就这么不期而至。
    中午时分，颗颗碎米似的雪粒密密麻麻落下来，砸在身上碎碎响。街上的男男女女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加快了匆忙的脚步。街角转弯处，两个穿着粉色外衣的小女孩，双手合拢扬着肉嘟嘟的小手掌，几颗雪粒落在掌心里。小女孩溜滴着乌黑的眼珠，互瞄了一下，然后伸出舌头，开心地舔了舔。“甜么？”“真的好甜呢，比糖还甜呵！”我闻言禁不住笑了，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的一幕幕，思绪“嗖”的一下飞到遥远的童年。
   小时候，每每冬天，最最期盼的就是下大雪过大年。记得幼小时总不喜欢穿厚厚的棉衣棉裤，因那笨笨的衣裤，穿上身就像一枚包裹牢牢的粽子，束缚着我，动弹不得。晨起穿棉衣，奶奶总是哄着我说，只要穿上棉衣，老天爷才会下雪呢。于是，我就乖乖地穿上棉衣，然后一遍遍地问奶奶，什么时候下雪呢？今天下雪么？下雪了要堆个大大的雪人好么？奶奶眯缝着眼，笑着一一应承。可一连穿了好几天棉衣，眼巴巴的盼呀盼，还是不见一片雪花，便气呼呼的找奶奶“扯皮”。奶奶实在扭不过我的纠缠，神秘兮兮地说，“快睏哈，明早醒了，保管下大雪呢。”
   那天夜里，鹅毛大雪在我的睡梦里扬扬洒洒落了一整晚。“祥子，祥子！”我从美梦中被奶奶温柔地唤醒。“下雪了，大雪呢！”我揉了揉惺松的睡眼，难道美梦成真啦？！飞速穿衣下床，直奔屋外。啊！雪在飞，天地之间银装素裹。极目远眺，远处的群山、旷野白茫茫一片，近处的屋顶上，全部是积雪，犹如覆盖着雪白的厚棉被。令人开心的是，门前的屋檐下挂着一根根萝卜似的晶莹的冰棍！我喜不自禁，拍着冻红的小手，开心地大叫：“下雪啰！下雪啰！”随着我的叫喊，左邻右舍的大门“吱嘎吱嘎”地打开，探出一个个小脑袋。儿时的玩伴一个个鱼贯而出，大家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抓起一把雪，或用手搓成一个个雪汤圆，随即干起了雪仗。欢乐的笑声此起彼伏。疯得又热又渴时，我心血来潮，说去敲根冰凌吊解渴，得到小伙伴的一致响应。我回家拿出竹篙和提篮，竹篙给了个力气大的男孩操着敲打，下面四、五个毛孩托着篮底，哪里敲哪里接。冰凌吊有时也冇接稳，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引得我们一阵阵惋惜。我们敲了满满一篮子的冰棍，然后一手一支，左啃啃、右舔舔。现在想来，其实那冰棍冰冷无味，而在当时，我们小孩子的嘴里，却吃出了妙不可言的香甜！
    落雪的日子，就是孩子们的天堂。我们除了被家长唤回吃饭，基本上是不落屋的。胡乱扒了几口饭，冲出家门，只见雪在飞，我们的心也在飞。堆雪人、打雪仗，在雪中嘻闹，在雪里陶冶！我和几个小伙伴先用手拍个结结实实的雪球，然后把雪球放在有斜坡的雪地上，推动着雪球往下滚，雪球骨碌碌地，越滚越快，越滚越大。我们跑上跑下，几个回合，就滚成一个个大大的雪球，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雪球码成一堆，准备做雪人胖胖的身体。这当儿，奶奶从屋里拿着铁锹出来，把雪球一铲铲地拍，拍的严严实实。我们几个毛伢“哎呦哎呦”地吆喝着，一个大雪人的雏形基本成型。我们把煤球做雪人的眼睛，胡萝卜是雪人的鼻子，还找来草帽戴在雪人的头上。雪人堆成后，我们几个小屁孩围着雪人打转，高兴得又蹦又跳。直到傍晚，才依依不舍地回家。我刚一进屋，又担心起屋外孤零零的雪人，生怕它一个人在外受冻，便突发奇想，硬是把脖子上新买的大红围巾，披在雪人颈上，才屁颠屁颠跑回家。
   依旧是雪在飞。一大早，奶奶已做好热气腾腾的早饭。她边呼招我趁热吃，边打好饭菜装进保温桶里，急冲冲地出门。我不知奶奶去哪，忙丢下饭碗赶脚。跟在奶奶身后，踩着厚厚的积雪，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一大一小的脚印。穿街过巷，奶奶领着我进了一家低矮的小屋。“金凤呵，又来了呀，看看这天寒地冻的，还天天给我送吃送喝的，你真是个活菩萨啊!”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缩在床边感叹道。“哪里的话哟，你身体不好，我能动能跑的，你就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呵。”奶奶照顾着有腿疾的老奶奶吃过早饭，又把老人家的屋子收拾停当后，才牵着我回家。我牵着奶奶的手，不解地问：“那奶奶与我们家非亲非故，干嘛要待人家这么好？” 奶奶听后莞尔一笑，告诉我做人的道理，“帮人就是帮己，求人不如求己。再说，人在世上，哪有人不需要大家帮助的呢？”我认真地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回家后，奶奶从厨房里端出一碗堆得高高的大米饭，让我到附近的小树林里，把米饭洒给大雪冰封不好觅食的鸟鹊啄食。
    自小奶奶就告诉我，鸟儿是人类的朋友，人与自然定要和睦相处。奶奶的话，铭记于心。以至多年以后，我成为一位母亲，我的女儿依然像我小时候一样，在大雪封锁的寒冬拿着面包去喂鸟食，已成为我们家一个不是家规的家规。今天，在这四九寒天里，我想起了我亲爱的奶奶，想起了奶奶的嘱咐，我要做一个如白雪一般纯洁、纯粹的人，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
   又是一个飘雪的季节。刚刚还是米粒似的小雪，转而已是漫天飞舞的片片雪花。站在街角处，我仰望天空，空中飞舞的雪花如一个个舞动的小精灵四处散落，悄悄然落在路边的行道树上，“忽如一阵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小精灵调皮的在我睫毛上躇足，蓦的模糊了我的视线。奶奶！已离开我十五载的奶奶，您在天堂还好吗？奶奶，善良宽厚、乐于助人的奶奶！此刻您一定在天堂里，幸福的注视着我吧。

雪在飞。四野洁白，我的心灵也得到了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