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九月至一九九四年七月,五年间的寄宿制生涯,一千余天的“牢狱”生活。一个字概括之:“苦!”若两个字形容它:“真苦!”
初中三年,在学校里,喝的是生水,很少有开水。开水都没有?这是令人无法想象的。虽是井里提的生水,但却是有限的。学校有一口水井,是用一小桶提水,桶是用废轮胎做的,那个桶经常坏,总是漏水,提上来的水,不是漏了一半,就是漏了一大半,即使满满的一桶水,只要提出水井外,其结果是被一哄而抢。抢水?这是一种常见的现象,这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当清晨洗漱,每逢开饭用水,抢水是司空见惯的,是习以为常的。你一瓢,我一瓢,用各自的碗往桶里舀水,之后直接饮用。一个个的碗,交叉混合舀着,水桶是随意地搁至地上,其桶底经常被蘸着泥水,那井里的水,疑似也被弄脏了。现在想想,这是令人无法置信的,是否太不卫生?毫无卫生意识?当某一天,桶坏了,没有了桶,井水自然就不能用了。于是,几次清晨刷牙的水都没有,只能到田畈的水沟里用水,看着浑浊的水,既变了颜色,又变了味道,几乎是污水,令人作呕,却也被迫地漱着口,并洗着脸。那水岂止是一个脏字?污染很重!既没有开水,连生水都有限,这就是初中用水的恶劣现状。
学校只提供饭,却没有菜,菜都是自备。家里带的新鲜菜只能吃一两餐,否则就馊了。接下来的日子,吃的是腐乳、豆豉、腌菜等咸菜,常常一吃就是一周。若吃完了,就要买菜,外卖的菜是一毛钱一份,说是一份,也就一两勺而已。菜里是没有一点油,丝毫一点不夸张,甚至没油的菜,有时也没有,显得十分的难得。记得我经常买菜,吃起来似乎也有味道,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位卖菜的中年妇女,她说因为穷才卖菜,就是靠卖一份又一份的菜,一毛又一毛的攒着,让她的儿子完成了学业,并考上了大学,常常逢人就说,并以此为豪。咸菜吃完吃外卖,一毛钱一份的“清菜”,这就是初中伙食的真实写照。
课余之时,五分钱的冰棒,看着人家甜滋滋地吃着,我也很想,但只能暗暗地把唾液咽到肚里去。北京牌方便面,一款很久远的泡面牌子。一九九O年开始进入校园,一天晚自习后,校小卖部是人声鼎沸,有人在买方便面,但只是少数人,多数人在围观着。若有零钱买这么一包方便面,下自习能够泡上一碗,那是令人倍感羡慕的事,从此泡面开始接触了。
卫校两年,学校也不提供开水,只是校小卖部有卖开水。一毛钱一杯的开水,也是那么宝贵,那么可观。常常喝完一杯之后,似乎还想喝一杯,不过是一杯开水而已,为了节省却没买。一杯开水也是一个宝,也不能多喝,多喝似乎是一种奢侈,一种享受!两角钱的饭,三角钱的菜,大概吃了一个学期。当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因为了求知,不得不远离家门,远离父母,过着这样一个清冷的日子,导致如今身体高度很不满意,实属“三等残废”,这一定与当年伙食差有关,因营养缺乏而导致。
那两年,寒冬之时,每逢一周洗澡,是用冷水洗,从头淋到脚,几乎是浸透身心。洗时虽是刺骨地冷,洗后却逐渐温暖,因为血管一缩一张,犹如一番人体试验。现在的孩子,还有谁能够体验?
记得一九九三年春节后上学,父亲给我一叠崭新的五元人民币,都是对号码的,一共八十张,整整四百元,这就是我一个学期的全部费用。常常是六十元维持一个月,一周十五元,每月六十元的费用,就是我全部的伙食开销及额外零花。它见证了我当时所有的开支,我几乎从未无谓的花销过。一九九三年下半年,因开始实行市场经济,饭菜也跟着翻了一番,常常是捉襟见肘,勉强地维持着。
那些年,真的很清苦,这是多数同龄人的生活状况。我认为自己是个农民的孩子,深切地体悟到农民的苦难,丝毫没有乱花父母亲从牙缝里挤出的血汗钱。其实从内心来讲,多么渴望象个别有钱同窗任意吃着。现在提倡多吃水果,一天一个苹果,因物质匮乏,因囊中羞涩,在那五年间,几乎很少吃水果, 十八岁之前,不知吃了几个苹果,且还是青苹果。那时,我很少主动向父母要钱,从未乱花一分钱。我似乎懂得一粥一饭的来之不易,也似乎懂得一丝一缕的物力艰辛,懂得爸妈的辛劳,不是我不能,我也能敞开心怀肆意花销,但想到家境的一般,我又何必呢?想想当年,看看现在,心潮澎湃,感慨万分。
苦是什么?是咸的,是涩的,是无法言喻的。还是那句话,象我这样的一群人,象我这样的七零后,堪称中国最后的受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