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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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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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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节选:地平线的光

春天殷勤,一层层明亮起来。

昨晚出去走,沿江路繁花似锦。一眨眼,樱花竟全开了,路两旁一排排的梅。这里原本荒芜,杂草丛生,现今开发,成了居民的休闲之所。

走至文星楼,上去看了看,粗糙的复古之物,现代化的节奏与味道。2017年冬曾来过,杂草丛生的台阶,老到无声。鲜艳的花瓣一路凋谢,甚是凄美。拍了照,发了微,很多朋友过来留言。今天找出来一并录之。

一位好友说:去年上去过,里面居然有个流浪汉,枕边放有一部外国诗集,现代派诗歌,著名诗人,具体是谁,已忘记,当时转身走了。

一位资深文友留言:以前有几户人家住在里面,同许多古迹一样,罗马斗兽场也是很多人的住所。雅典娜的石头被人搬走盖房子,与长城的砖搬去盖房子一样。如果金字塔的石头没那么大,也会变成民居的一部分。

这个朋友向来犀利,也可见古老的艺术和文物,在哪个国家都出现过空白期。

另位朋友说:儿时在它边上长大,突然发现这么美了,改天要去看看。

不知道朋友去看了没有,若没去,为时已晚。此楼非彼楼,美,来自时间蚀掉的新气。一个“老”字,便是不动产光阴。不知道拆下来的木料砖瓦何去何从,刀凿斧痕的石门框,倒是昔日之物。

有几个小孩在台阶上爬上爬下。

此楼建于康熙年间,同治时移此,后被日军烧毁。1941年重建,古时学子朝拜叩谢之地,亦叫奎文楼。

朋友翻出一本画册,苏联画家伏拉齐米尔斯克·比萨依斯基的作品。

说不知何时留在了安的书橱,落款为一九七八年十月,北京。四十多年前的东西了,外文书籍。睹物思境,个人历史也是时代历史,由无数不起眼的节点组成。

我在日记里说,出门证将是这次疫情的民间文物。朋友便发来画册,说,也是证物,诗意的时间表。很浪漫的画,白马黑马,棕色小木屋,翠绿的山峦,红色巴士,尖顶小教堂,皑皑白雪覆盖的蘑菇房,金黄摇曳的细瘦林木,热情饱满的俄罗斯人民。

百度了下,没找到这位画家,但从画面上看,是位葆有童心的画家。

昨天,荆州一医就诊的长龙弯出大门,在马路上绵延很远。恢复普通门诊迫在眉睫。

今早窗外,拖垃圾的小机动车把同向行驶的踏板车挤倒。垃圾车开出去很远,听到后面的喊叫声,便停下调转回来。两个人争了几句,开垃圾车的老伯向一位扫马路的清洁工阿姨借了一百元钱,赔给倒地的老伯。老伯立马爬起,拿钱,踩油门走了。

速战速决。

站在阳台翻菜叶,不禁看了会,无言的街景,苦难的人。

晚上,散步回来时,看见一个很瘦的老伯,拿着撮箕正费力往垃圾桶里倒垃圾。因驼背,便多看了两眼,说,有70多岁吧。爱人回说,收垃圾的很多如此。深圳大道,每天有位78岁的老伯在那扫马路,一个月1700的工资。我说没退休金吗?有啊!儿子不做事,常年呆在家里。老人两份工资卡都交给儿媳妇在保管。我说生病咋办?老伯说儿子、儿媳妇会给他治的。对他说,你不做,儿子自然要做。他说那不是儿子吗!自己也呆不住,能干点就干点,现在身体还好。那条马路,因施工都是沙,扫都扫不动,要一撮箕一撮箕地撮。

听之。无言。记下。

庚子年二月二十八,阳历3月21日,荆州解禁第五天。

灯光下,路边的小胡鸭店开了,港式糕点店也进入营运模式。门庭冷落,样品摆在门口,并不让进去挑选。漂亮细致的点心,纸包纸裹,打着花结。小贵,一盒也要百八块钱。买了点,并不好吃。

边走边听张爱玲《怨女》,喜欢的节奏和语言风格,俭省,善用比喻,不拖沓。重读依旧被吸引,不免叹了又叹,所描之物与想象非舶来品,骨子里有奇趣。除偶尔蹦出点似曾相识的红楼语句,余者皆异质。最早看这篇小说是在20多年前,那时便被其鲜活独特,老道洗练的文笔所折服。

药材铺的小刘是喜欢银娣的,要不不会在银娣买的药品中,夹带一大包白梅花。银娣也是欢喜的,不喜欢喝,还每天端着,看着一朵朵梅花胖胖地张开。青春是个梦,一想就散了,像香气。最终抵不过一个钱字,要不怎会叫“银娣”。

张爱玲何其老辣,笔触在情与钱的套子里游刃有余,把一个市井熟烂的热闹故事,写得风生水起,又充满悲凉。嫁给柴家是银娣的选择,为自己下的赌,没情,只能在钱上努力,故这篇小说最初叫《金锁记》,有钱无情,变态是必然的。

那些细节跌跌撞撞而来,每个人物都是成功的。干净清秀的小刘,油腻的木匠,她的嫂子,玲珑的媒婆,在岁月里干枯的柴家老太。笔锋流转,一幅幅活生生的风俗画开过来。

“以后一生一世都在台上过,脚底下都是电灯,一举一动都有音乐伴奏。又像灯笼上画的美人,红袖映着灯光成为淡橙色。”银娣知道自己在演戏。

“所有这些一对对亮晶晶的黑眼睛都是苍蝇叮在个伤口上。”痛苦而形象。

张爱玲是为文学而生的奇女子。

上午去了银行,依旧很多人。许多人顾不上病毒,在桌前挨挨擦擦,急着登记。一个妇人抱怨,干等一天也没轮到。自己的折子已过期近三个月,原来说按原息延迟,疫情结束又通知按活期。工作人员可能觉得有点小抱歉,替拿了号,说,来就可以了,也算走了个后门。没多少钱,老百姓的家用钱。

农商银行倒是人少,服务人员穿戴齐整,口罩、头套、面罩、手套、防护服,一样不少,严严实实。不似这边忙得不可开交,只挂一个口罩。

每次在这取稿费,业务也就顺便在这办。

出来买了香蕉,4.88元一斤,价格一天天跌下来,前几天8元多。

庚子年二月二十九,阳历3月22日。

老师很勤奋,禁足两个月画了20多幅工笔,平均两三天一幅。说满意,有形式感的没几幅,把喜欢的回去改成油画。昨天绘了《天赐》,今天又在画《窗外的那场雪》,沉默忧郁的窗和清冷的窗外,诗意的白。

生命就怕枯燥,无事可做。武汉这60多天,也只能在窗口瞭望,老师这样一步没跨出房门的不多,也只能用画笔描绘着外面以及内心的世界。

今天看到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唯安静,配得起这满天星辰。”

无人机拍摄的武大樱花,太美太美。雪一样的语言,自开自落,忘情于自我世界。空灵、哀伤、凄美,有人说,黛玉在哪,咋不来葬花?其实不用葬,没人践踏,自然干净。

偶抬头,发现窗外的梧桐一夜间竟绿了。小小的绿,像点点溪水,杂有少量黄叶,不再是清寂的枯黄。真是春天了,油油的世界。前几天打了焦雷,急急的架势,随即又退了回去。

看了一个纪录片,余秀华的,几年前范俭拍的。真不错。余的存在是个奇迹。横店很美,余秀华很纯洁,他的丈夫挺可怜,最难忘的是她的母亲,那眼神似悲怆的大地,隐忍哀伤。向其母致敬,给人世间一个余秀华。她的存在,是当下的一种解读。有些诗,可以忽略不计,只是玩笑。她很干净,比很多体面的人干净,且思维敏捷。每个字,都是用两根指头缓慢敲下的,天才且勤奋。

有朋友说,为何炒作一个脑瘫诗人?其实,到目前为止,很多人早已忘记她身体的缺陷,最可怕的残疾是心残。她是余秀华,只是余秀华,靠诗歌存活。

中午把三条腊鱼剁成小块,用塑料袋装起,放进冰箱。亲戚给的,今年没腌。还有几条黄鳝,好大的鳝鱼,炒了一大盘,太新鲜,肉打着卷。有点羡慕乡里,只要勤劳,便有吃不完的食物。

人的意识在慢慢转变,归农成了许多人的心愿。以前拼命往城里跑,无视农村之美,美也不能当饭吃。温饱解决后,猛然发现,乡村在身后,梦境般存在。

中午发现昨天复印时,把U盘忘记在刻字店。下去找,老板娘连忙戴上口罩,小姑娘从主机上拔下来递给我,我接过装进包。心里想,若是有病毒,手上包里都有。今天发快递也是,签字付款,怎会不接触。回来洗手,也不能完全杜绝。

荆州火车站今天全面消杀,很壮观。自1月24号至今整整空寂了60天。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场景很伤感,无数次出行,迎来送往,承载过太多家庭的聚散离合,悲伤与欢喜。

庚子年二月三十,阳历3月23日。

天阴阴的,上午九点多竟全黑下来,惊雷炸响,世界恍若进入隧道。下午又艳阳高照,这就是春天,孕育萌生,炸裂一般。

早起坐在桌前勾图,临老师的《窗外的那场雪》。一位女子侧身临窗而望,窗外粉墙上的盘花隔窗和墙头一侧皆有淡淡雪色。风停后的宁静,白得耀眼,深宅便是这般,看不见更远的地方。女子的侧影很美,端凝,清寂。

一个朋友在微信里说,刻了一枚印送给我。感谢,现在常用的小方章,便是他刻的。舒服顺手,字清朗。送出去一幅画,每一幅自己都废了心,一遍遍改,直至满意,希望拿到的人,能爱惜。

今天高铁通了,意味着封城结束。荆州在外人员可以还家,滞留荆州的也可以离开了,水活了。上海的朋友发微说,向荆州出发。

新语昨天为我的小书写了评,她是个有心人,深谢。太久远的两本书,自己都怕看,难为她去读。

国内疫情暂告段落,尽管外国处于白热化,国内也有可能随时反弹,但不会像开始那么慌乱,手足无错了。从目前看,中国非重灾区,重灾区是意大利,已达五万人。

荆州从封城到解禁,历时整六十天。这场战役,把每个人都卷了进去。事情一步步解决,形势也是一点点好转的。

即便劫难过去了,并不代表人类多伟大,只是我们躲过了一劫。以后的路很漫长。

狭隘是愚昧的代名词,地球太小,很多时是一家。

中午把画裱到案上,到厨房下了面,有点多,还是吃了。窗外的梧桐绿得真好,影影绰绰隐在窗纱后,柔和明亮着。

春天,只是一个起步。

庚子年三月初一,阳历3月24日。

昨晚坐在母亲沙发上,听着雨点落在铁皮棚子上噼啪作响,没停的意思。心里焦急,已快夜里九点半。母亲说就住这吧,我说不,还是回去。稍小,打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跑。路上行人稀少,只有清冷湿黄的灯光和水淋淋的街巷。

头上扯着闪,照得天空阵阵发亮。加紧步伐,怎奈雨点愈下愈大,渐成瓢泼。没办法,躲在一家餐馆的廊檐下。望着白烟四起,水流成河的马路,一筹莫展。

等了很久,鞋里灌满了水,凉意慢慢往上浸。雨稍小,刚想走,驶来一辆的士,拦下坐进去。与司机师傅聊了几句,生意大不如前,份子钱没减少。一天两个口罩,自己买,上午一个,下午一个。

到家,雨已停,春雨也有火爆的性格。

去时,若有若无的麻风雨,可打伞可不打伞,真有“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感觉。体育场有卖青豆的,买了两包,给母亲一包。一包四斤,带壳的,很新鲜。提到母亲那,一边说话一边就剥了。母亲说春节时,带壳的超市10元一斤,剥好的16元,前两天还九元一斤,这个划算。父亲说一斤剥六两。自己很少买菜,对价格知之甚少,路遇就买点,节省时间又便宜。

姑妈在视频里说,她家楼上一家三口穿着白色防护服从美国回来了,在电梯里遇到。业主们意见很大,改走楼梯,给市长打了热线。还有一个小孩自己回来的,爸妈在国内,他和奶奶在外国读书,也被弄去隔离。居民的担心可以理解,成果来之不易,必要的隔离还是要的。

今早阴天,空气清透了许多,不似前两天闷热,加了衣服。

老师画了《地平线的光》,颇具形式美的一幅画。九成背景为黑,一成为白色,有明显分割。昼与夜,天与地。那隆重的黑是黑夜,也是悲伤笼罩的天空。光从躺着的身体爬过,再慢慢攀升至双手,所以整个画面手是最亮的,成为焦点所在。

那是光吗?耀在手上,那明明是爱,可以获得也可以传递的爱。所谓的光,只是爱的同义词。《旧约》上说要有光,便有了光,随之延伸出昼夜、节令、日子、年岁等。《旧约》还是稍狭隘,说神按其样貌造的人,是来管理海里的鱼,天上的鸟,地上奔跑爬行的活物的。这点难苟同,相比更相信人是动物的一种,偶成智人,获得了高级一点的能力。看到武大樱花自开自落,更像天堂,人最大的能力还是管理自己。

《旧约》说,人是尘土变的,这点何其好。神吹一口气便活了,假借了神的样貌,有时却背离了神,或把自己真的当成了神。

光无处不在,懂得迂回,只要不阻拦,便从门缝、窗口、小孔、洞穴,尽情泼洒或薄薄透进,没爱恨势利,计较争夺。只要给条生路,便会抵达,相反也是留给自己一条路。即便碰到障碍,也会反光。所以光是无私的,笔直的个性,不仅照亮黑暗,也是自然与人世的温度计。

与爱一样,不择高低贵贱,贫富地域。因此这幅《地平线的光》,也是地平线的爱。女子躺于地下,意在人类依附大地;她病了,招着手,是深情呼唤,亦是慈悲施舍。老师曾绘过一幅《沉睡的春天》,寓意武汉醒来。如今醒来,是因为有爱、有光照到手上,而光是可以传递下去的。五只黄鹤,五为福,丹顶鹤在古代一直是福与寿的象征,可以想象成武汉,或单纯祈福,或自然灵物,除人类,所有生灵的指代。

一幅画是广义的,光、爱同源,此乃永恒。

无光,没有万物复苏,没有人类存活。地平线,一个地理概念,地面与天空的分隔线,古人叫天涯。天涯,日月同在。英文中“地平线”表示海平面、海拔为零,引申义为起点、最初。

海拔指地势,人类依附大地,是没海拔的。人和人也是没海拔的,金钱的多寡,地位的高低,皆自我外壳,自我记忆与满足,失去爱的比试皆渺小。

人躺在天地交汇处,光从零从人的身体慢慢跃过,万物还是万物的样子,因为依附,才可以享受第一缕光亮。

此画宽泛,脱胎于《2020的春天》和《祈求》两幅工笔,是它们的合集。比黄鹤楼广义,比灵丹妙药深。人与自然,天然合一,共生共安。离开现实图景,亦可独立成章,有通性,不囿于一时一事。

可以理解成现今局势,世界遥相呼应,等待光的传递或盛大。也可以理解人与自然,索取和获得;亦可以解释为灵丹妙药,但真正治病的灵丹妙药是爱。

有光感、有形式,有一定的宽泛性,这就足够了。喜欢老师的工笔,善于用光,生动饱满,糅合了油画的技巧与视觉,在工笔画里极少见,是活的。

庚子年三月初二,阳历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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