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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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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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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的翅膀

这样的时节,北方已是瑶池琼羽,雪落梨花了。可我居住的这个古城依旧暖洋洋的,没有一丝寒意。阳光的小手温柔地抚摸着,楼后的野菊花一丛丛多情开着,整个小路都溢满了碎碎的金黄。前几日兴冲冲抱回一捧,找出一只素白净瓶灌水插好,放在几上,怎么看都好,房间明艳艳的,连心情都星星点点次第开放起来。

始终相信阳光是有翅膀的,那些金色的精灵穿过茫茫黑夜,带着迷人透明的暖香,飞在你迷乱的梦里。亲吻着你如水的长发、熟睡的脸庞。在你干净的被子上游弋,于你喜爱的每一页书中漂行。风递软香,那是一种好闻的久违的太阳味道。

落叶也是有翅膀的,每一枚都是一只忧伤的蝴蝶。震颤的双翼,以绝美的姿势飞过沧海,在一个温暖的肩头停歇。

每一朵雪花也是有翅膀的,透明的眼睛总是能网住寒冷的风,用一帘粉红,把一个春天催生!

当然每个女人也都是有翅膀,贴着时光的隧道,飞进丹麦的童话,人鱼公主的家。

小时候家里吃鸡,妈妈总是把翅膀夹到我碗里,告诉我吃了心灵手巧,会飞。千万别吃爪子,免得长大后写字歪歪扭扭,所以家里的翅膀全被我一个人吃了。

可我依旧庸常地活着,平凡的日子波澜不惊,细如流水。却仍然梦想能有一双隐形翅膀,不是为了飞得很高,而是能让自己的灵魂轻盈起来。

小时很幸福,妈妈会给我们三姊妹每个人弄个小瓶,瓶里装上肥皂水,再插上一根吸管,我们就开始吹泡泡。那些大大小小,五光十色的圆圈,像一朵朵梦在空中轻盈飞舞着。我们仰着小脸举着小手奔跑、嬉笑、追逐。它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像长了翅膀的精灵,一直飞在我们的生命里。

那时,妈妈教我们折纸鹤、小船、葫芦。还有小衣服小裤子,并且涂上花花绿绿的颜色。还给我们剪纸,母亲的手很巧,剪子扭几下,拉开,就是一长串小人。他们手拉着手,肩并肩,就像我们三姊妹。小时候,爸爸妈妈每年拎着大包小包带我们回东北。每次在北京中转坐地铁时,会嘱咐我们手要拉紧,人再多,都不要松开。在我记忆里,不管是在人群中,还是在站台上,我们三姊妹都手拉手,即便是在绿色的车厢门口,也这样鱼贯而入。

母亲还教我们画小鸡出窝,鸽子拾穗,我们心灵的第一道彩虹,是母亲涂下的。她经常唱歌,哼的最多的是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那些轻快的歌声一直在我记忆里山花烂漫。那时,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幸福,或者说从来没有感觉到幸福,但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亲切美好的。沉重的生活,让母亲演绎得如此丰盈。再简陋的居室,只要母亲轻轻一挥,就画堂春柳、云中杏花了。在我心里,母亲就是上帝派来照顾我们三姊妹的天使。

现在每当看到一些家长教孩子认字,就会想起母亲。妈妈教我们学“2”时,先在纸上,慢慢写下一个很大的“2”字,再飞快地添上眼睛、嘴巴和两只小脚,一边画一边说,一只小鸭浮水笑;学“3”时,会说小耳朵要听好;学“4”时,一面红旗迎风飘。这样的数字,我们一遍就能记住,且终生难忘。那时候弟弟缺钙,妈妈总是把鸡蛋壳洗净,上火焙干,碾碎成粉,再放到粥里煮。清寒的日子被母亲过得有声有色。面对苦难,母亲依旧能保持自己的轻盈,像雪天的梅花,在我们童年的梦里一朵朵温情开放着。

后来我也当了母亲,儿子生在一个极寒的冬天,窗外一直飘着雪花。儿子吃牛奶,每两个小时冲泡一次,水不能热,也不能冷。母亲衣不解带,一夜一夜抱着儿子哼着唱着哄着,在地下不停地走。口里还念叨着:“宝宝乖,宝宝好,宝宝是全家的小领导……”我就一夜一夜心无挂碍地睡着。

想一想,有妈的日子真好!

现在儿子都牵着女朋友回家了,母亲真的老了,早已红颜褪去,鬓如霜染,但脸上依旧圆润光洁,闪着可亲的光芒。前几天,母亲穿了件黑羊绒外套,咖啡貂毛毛领,衬着满头银发,雍容极了。我说:“妈!您真好看。”母亲会心地笑了下,抬起头说,她一辈子没化过妆,没讲究过穿戴,衣服多半也是大家买的。可母亲慈眉善目,干干净净的真的很圣洁很美丽。她心里一直有爱有温暖,在岁月的光阴里,始比别人多了一双翅膀,灵魂会飞。

我相信我也有翅膀。每次去北京,站在空旷的街道,耳边回响着四合院空灵的哨音,一大群一大群鸽子在寂寥的上空飞旋。我走过一条条马路,寻找童年吃过的烧卖和一种玫瑰花般的白软点心。每当跨过故宫一道道门槛,在某个僻静的角落,总能听见一声声寂寞的叹息,那些穿着粉底婵蝶刺绣花盆底鞋的女子,摇摇走来。在这朱门深锁的高墙内,是一眼望不尽的孤单。

在喀纳斯时,面对一池翡翠,我对爱人说,你走吧,去衔一支玫瑰,向那些高鼻深目的新疆姑娘求婚,而我在这白云深处的毡房里终老,过段湖中邀月,林间摘花的日子。爱人说,别后悔,等十月大雪封山,你插翅也飞不出这雪域高原。

于是我又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回至熟悉的家中。于一个微雨飞扬的清晨,给那些花儿剪枝;在一个红轮欲坠的黄昏,给家人煲汤,乳白色的汤花里,飘着几颗红色枸杞,那是我的杰作。挑一个有阳光的下午,看自己喜欢的书,只要一米,便把每个字涂成金色。星期天邀姐妹们去喝茶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草地上,美丽的妇人经过,红色的披肩下,牵着一条雪白的狗。太阳依旧被雨洗过,小草依旧噙满露珠。

一次乘高铁远行,随手翻起一本旅行杂志,美国80多岁名模卡门·戴尔·奥利菲斯,重返T台,身穿10多斤重的豪服,脚蹬高跟鞋,身材窈窕,气质逼人。那种凌厉之美直煞全场,让那些花红柳绿的嫩模,一下子黯然失色。这个不老的妖精,一定有双迷人的翅膀,她的生命在无限扩张。

张爱玲晚年,深居简出,每天穿着纸制衣服,轻如飞燕。她不是怕什么寄生虫,而是心患疾病,想有一双翅膀,飞回祖国。

那么我们女人,不管多大年龄,都要借给自己一双隐形翅膀,飞向喜欢的地方!


早期练笔写于2014年,发于2015年《辽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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