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梦见醒来时,躺在海滩,身边是一望无际幽蓝的海水。我对自己说,你还活着,好像是晕过去的,在沙地躺了一夜。我踉跄着爬起,往高岗上走。那里有间棚子,供游人早点。金黄的碱水面,飘着肉码子细细的香。怎奈深一脚浅一脚,就是走不到。
待急醒,发现躺在床上,窗外天色大白。第一个念头,依旧是我还活着。
也许活着便万般美好,也许50岁过后,人开始考虑死亡。
我发现我是那么怕死。
第二夜,我梦见自己有个女儿,见到她时,她已两岁,又似四五岁。她管我叫妈妈,我抱起她。我们去旅游,在现代化的建筑里穿梭。她没有多少话,但很聪明,坐在阳台上,当啷着小腿,穿着纯白的小皮鞋。我牵着她,回身却不见了。我喊着多多,多多。楼下的旅游大巴就要启动,我反身冲进电梯,在一间间透明的房子里迷茫环顾着,不停地喊着,多多,多多!把自己喊醒后,才意识到我并没有女儿,可在梦里,竟给她起名叫多多。
人的思维便是这般魔幻,难以解释。梦,有时会更接近思想,成为现实版的延伸,你的担忧害怕渴望全在里面。
二
这几天,忙着寄书,有买的,有索的,有我送的。也反馈回来不少意见。一个朋友说,多好看,那封二的小雀,作者飞过,无声无息,是纸上的留痕。未见勃朗特,却知道她是美好善良的。承蒙朋友错爱,我的小文她常读,且是第一位。
书的封皮设计源于老师的一幅油画,暗夜里茶褐色的林木异常寂静,旧年的风筝挂在树杪,一只小雀独自飞过。黑黝黝的夜晚,人与植被都已睡下。那只小雀便是我,飞在暗夜,自己的梦中。
起名《空翅》,孤独的翅膀,孤独的文字,孤独的我。
我从不否认自己的孤独,那种轻微的碎裂只有自己能听得到,而柔和明澈的玻璃夜晚也是我所钟爱的。
当然,也可以在书里随便拿出一篇文来命名,《抽身离去的光阴》《春天还是春天》《岁月长赊》等,均能代表一种钟表缓慢的转身、无法抹去的哀愁、恩情,抑或一种过去式的停留状态。
时间,那层软黄金,像铠甲,又似流过裸露肌肤的温水。
而纸又是那么好,挽留着曾经的热度与遗憾。朋友说《病中》放在首篇似乎分量轻了,我拿起书时亦有同感,只是当初编排目录时,并没意识到。如果换成《故园遗梦》《雪落之地》,或《春天还是春天》会好一些。动人的文章,总有完整的人物介入,《病中》稍嫌零碎了点。39篇散文,她喜欢17篇。8000字以上的才耐读,有情味,这是她的观点。
一个朋友说,很开心,早起一上班就接到我寄的新书,封底的评语恰如其分。朋友编过我不少文,我想随书带点礼物都不能够。面对一个质朴纯粹之人,只能对其人品表达深深的敬意与衷心祝福。
封后的推荐语,并非刻意,因出书需要,征得本人同意,摘录了 2018湖北散文综述,钱刚老师对小文的点评,以及湖北散文学会东巩杯颁奖词的一部分。刘军教授的,是一次他在群里喊,谁出书,需要写推荐语。
并非有名人推荐,一本书才好看;也非没人推荐,一本书便没质量。商业时代需要打粉,这是其悲哀与无奈处。
评的赞誉若超出文本,会让人不自在;太偏离,也会不舒服。
一个写者,最幸福的事,便是有人懂得你的写作意图,窥见铅字背后的精神人影。
感谢他们,他们的解读更靠近我。
我喜欢褪色之物,似时间凝固下的暮年。退后,站远一点,或遥寄,但不希望是个对朴素情怀视而不见的失明者。人有时需要保持距离,所以钱刚老师说的:“崔迎春的散文是面向过去的恋物表达,既有悲悯的温柔倾诉,又有略微隔离的超然视角。使其文章透露出一股静气,也笼罩着一层暮色,近似挽歌的调子使得文字乍寒还暖。她语调温婉,不徐不疾,用不多修饰、洗练雅致的怀旧叙述给一切事物打上柔光,让人生出岁月静好的遐想,可这里面,偏偏有着死亡的残忍,贫穷的悲哀,在那种微妙的悲喜间,生出艺术的张力。”
还有温新阶老师的评点:“因为收敛而不张扬,反而让读者内心的颤动久远而富有力量。”都是我喜欢的。
视角中间,往往隔着时间,还有你我。我们于他人,常是过客,甚至游客。尤其在别人陷入窘境,你无法搀扶帮助支持时,也似别人无法介入你的生活一样。
而那层铜锈,是时间墙壁后的哭声。人大体都一样,勤劳的付出,自律,不影响他人,然后默默老丑,再悄然离去。
所以文里,会经常写到老人,写到死亡,无论是物质贫穷者的死亡,还是精神孤独者的死亡。他们都是这个社会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渺小而尊严。我极少写小说,今年发出来的三篇,二篇是写老人死亡的,一篇是写失语者的。为什么写他们?当然不是为了写小说而小说,只是换种形式,了却一份牵念。若为纯技术或艺术,可以不写。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自己,也许有一天,也会陷入那种绝境,谁也说不好自己的未来。
三
前几天吃饭,一个师友问我的年龄,然后又抱歉道,不该问。我笑了起来,我说1968年的。说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想着四十多岁该多好,那时还年轻。人便如此,当六十多岁时,又会怀念50岁的时光。我从来不忌讳说出自己的年龄,一个女人或一个男人,这张皮真的不算什么。每个女人都年轻过,如果内里不能承载自己的认知、原则,再好的皮囊又如何。一个人即便衰老了,精神与思想却日渐年轻,才是珍贵的。
所以面对一名写作者应该忘记他的性别与年龄,感知思想的新鲜才尤为重要。
一次,在一个杂志群里,主编转了我一篇《红楼漫谈》的小贴,且网购了一本。一个作家说,崔大美女当然写得好《红楼梦》。原话已记不得。那个主编说,人家写得就是好。我极少在群里说话,也不在任何群里发自己文的链接,几乎空挂着。偶然看到,没作声的原因,是怕浪费时间。写红楼感想一定要分男女美丑?看红楼,若只看到几个美人,几个才女,而不是那个社会的坚固与碎裂,突围与觉醒,人性的幽曲,为文明所作出的努力与贡献,是可以不读的。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看手机,已成为伤害身体的祸首。
且在美颜相机下,人是那么不可靠。
我照过镜子,很沧桑,且越来越丑,无法拒绝的衰老。何况一个不进美容厅,在家也不保养之人。
我甚至开始考虑离那些把文学当做大事业,而不是寂寞孤灯下独自舔舐伤口的人与事远一点。
也一直感谢我亲爱的文友,和那些我敬爱的读者朋友们。松滋的杜若老师说,菡萏,是我见过的最安静最干净的写作者。公安县的文友也说,在大荆州,有个我最喜欢的人。逛圈时,无意间见到这些话语,比肯定我的文,更让我感动。
四
初上网,在柏青老师主办的西部作家论坛发文,后由郭小川文学院副院长邓迪思老师掌管。内里有中作协、各省作协的,也有不少文学院的签约作家,几乎就我一个小白,哪级会员都不是。我从不自卑,贴下文就走。文章那点薄片,一个人忙忙碌碌酿的蜜,甘苦自知。记得邓迪思老师在我的贴后,一踩就是五六楼,其中有这样的话,快三十了,加个精。这么好的语感,如果写别人不知道的人和事,一夜间就可以成名。那篇文是《故园遗梦一》,在《空翅》里叫《归来》。
几年过去,我依旧写着自己熟悉的题材。昔日论坛里的帕提古丽、绿窗、刘云芳,刘军教授、刘亚荣、贾志红、瑛宁等,都比我写得好。上鲁院,写长篇,做省刊编辑,在省刊开专栏,当职业作家,获奖等。
我还是我,书写的热情从没减退,这是我满意的状态。只是写作越来越苦,这种苦,是身体带来的。天天都有要写的东西,但往往因其他事,被冲散,但邓迪思老师的鼓励,言犹在耳,且心存感谢。
加入中国作协时,几位编辑老师过来留言,用的最多是“实力”一词,也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字。只有有了实力,才有能力和源源不断的动力。
2015年,我已在网上签下两本常规书,2018年一次市作协开会,拟定参加湖北省换届会议名单。我说,我还不是湖北省作协会员,他们说,你一天想些啥?其实没想啥,只是觉得这和写作没啥关系,也没把写东西当回事。以现在的标准,我当时已出了两本书,上了一些省刊,搜狐、洞见、凤凰、快报,阅读量均十万加,申报中国作协会员都够了。第二年,因不知道要交会费,而没接到省会员证,所以2020年才申报中国作协,一次过。算完成一个任务。在当今各级作协门槛越来越低的情况下,中国作协会员,早就不是什么金子招牌。若按标准,今年出了两本书,上了十几个省刊,一年就是一个中作协会员。
而文字,更多时归属于自己,和善意的读者,以及珍贵诚挚的建议。
小的时候,看画作,疑惑画那些老丑灰暗的干啥,为什么不画漂亮的人与景。长大了方知,不美丽的东西,往往由美丽退变,就像人的衰老。视觉的丑陋,并非真的丑陋。所谓的美,常常是灰暗延伸的部分,甚至是痛苦和死亡的部分,
五
《红楼漫谈》内里文字比《空翅》的好;《空翅》的装帧比《红楼漫谈》好,挺括大派,朋友说,不比三联书社做得差。遗憾的是序言第一页便带进去一个“意”字,可能是校对失误。另提交时是初稿,等反复修改打磨好,那边已审过,否则编辑的劳动将白费。其中《读周思聪》的修改幅度最大,删减500多字,从语言到逻辑均有变化,可惜用不上了。我还看到了错字,这让我很难过,有朋友说遗憾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有的掉了主语,破坏了气息,那是出版前,我最后审稿,用平板来回截图匆忙瞎改造成的。我总能在自己文里,找到不满意的地方。所以读到此书的朋友,请多多包涵。
序,删掉后三分之一,发在《散文百家》,致谢《散文百家》,致谢为小文付出过辛勤劳动的所有期刊,有的上了数次。也深深致谢我亲爱的文友和从QQ空间就一直读我文令我爱戴尊敬的友人。
后记是老师支持的,一字未改,包括内里提到的时间,已是两年前的时间。老师并非文学圈中人,却是熟读我文字的珍贵友人。这本书出的时间有点长,还好,终于出来了,感谢华侨出版社的倾情付出。23.7万字,第一本散文集是21万字。去年和今年写的散文不在里面,还有两本集子,已写了序跋,但出书越来越难。因此,愈发要感谢华侨出版社,给了300本样书,冲抵稿费。
有朋友说《空翅》这名字真好,隐形的翅膀,飞在自己的精神之夜。
两本集子已上架,天猫、京东、新华书店均有售。希望它们能拥有更多的读者,不辜负为小书付出努力的出版社、文化公司,以及责编和所有工作人员,菡萏深深致谢。
匆忙打下,诚已此篇献给我亲爱的优秀的读者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