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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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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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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再见!

夜里的雾霾掩盖了学校的上空,我走出宿舍楼,在混沌的长廊上顶着凛冽的寒风朝着亮灯的教学楼走去。我发抖的身体摁着痴颤的手。凌晨五点,尚且只有寥寥几所教室明亮着,但我享受来自清晨的宁静——无所事为、似有事为。

远处的钟声传来,我满心疑惑:学校四周理应是没有钟声的。我不知道声音源自何处而起,只是自己的身体隐约有阵酥麻如电讯缠身般瘙痒的感觉。我的手握着笔,在历史书上写着字,我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感觉在加剧,而钟声在削减,直到我的耳朵开始鸣响,然后眼睛一阵摇晃,混沌着倒在了地上,脑袋撞地时的响声悦耳清脆,“喂喂喂!”朋友的叫喊声在我耳边响起,我这才睁开眼将来,起床铃随后游荡起来。“该起床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未醒来,而是一直睡到了六点半的起床铃响起之时。想来,我刚到这所学校的时候,常常深夜不能入睡,一直都是掐着宿舍五点多开门的时间离开宿舍,而没有人会与我为伴,我独自在教室里享受这孤独。

我脑海里响起这么一句话:

“在学校里,如果能有一片宁静的静室,与孤独为伴,是一件多么潇洒的事情。”

我不记得我何时听到了这句话,出处也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掩埋在记忆的沙土中了。不过,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一直睡到早上六点半,跟随起床铃和人流一起迈入教学楼,而自己却一直觉得自己是在五点多来到教学楼的,他们都是幽灵。

                 二

“宿舍长,明天早上叫我起床。”我说。

宿舍长一如既往地应答者我,我们都已把这个日常惯例的提醒当做理所应当。他一向是宿舍里起最早的人。我拆开一包全新的蒸汽眼罩,将MP3的耳机带着耳旁。我喜欢肖邦的古典乐,这是深夜里很不错的浪漫曲调。我闭上眼睛,听着他们深夜漫谈的碎语,其实我偶尔想插上几句,但很多时候我发现我与他们格格不入,攀谈时常抓不到藤蔓,所以偶然能够攀谈起来的机遇就会让我欣喜若狂。不过,我还是属于孤独的自我世界里。

我以前是自己醒来的,现在需要别人叫我起来。我这样想着,为什么我现在不能像刚来的时候那样,自己起身,然后找一个孤独的静室,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想着想着,我陷入深眠。梦里,我好像和他们成为了朋友。

不过醒来后,我发现我还是孤身一人。他们与我在一些藤蔓能够分给我的时候,交谈甚欢好似我和他们十分亲近,不过,更多的时候,我感到我和他们有一道巨大的鸿沟与隔阂。我想跨越过去,不过经常会坠入深渊,惨死谷底,尔后满身冒汗地惊醒来。

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圈子,我只会迎合他们,我假装自己和他们是多么无间的朋友,不过隔阂和鸿沟一直都有。我会回想起以前的故友。他考上了市里最著名的学校,不过我和他的关系还是如过去一般要好。我觉得,高中还是不如初中,虽然我在初中过得一塌糊涂,却也遇上了几个交心的朋友,至于现在,我完全不清楚自己的模样。

我的五官好似扭曲的面团,擀面杖向上揉擀,向下推搡,来回搓着。我的内心如同我的五官,矛盾而让人耻笑,它扭曲的样子让我战栗,我害怕看着这样的自己。

我还是需要假装自己有很多朋友,不然我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我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站起身,跑向我的语文老师,激动地讲述着我在考场上临场发挥写下一篇短篇小说的精彩经历,我自认为这是一部成功的作品,事实果然如此,我的作文取得了全班第一的成绩。不过,当我激动地交谈了一两分钟后,刚想回头去食堂,却发现我寻不得他的身影。

曹城是我的朋友,但他却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以往,他身边没有什么人和他嬉笑打闹,偶尔有的几些人,后来也逐渐疏远。我一度认为他是和我一样孤独的人,我将他作为了我的朋友。不过,当我在食堂发现他和好几个人一起排队,攀谈甚欢的时候,我内心萌生出了一阵厌恶,不过,我好似没有这个资格——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自己是孤独之人。

这纯粹是我的臆想!这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还是适合一个人。”我这样对自己说道。说罢,我一个人在食堂的角落吃起了饭。

                  三

有时,我深觉得班里的环境差的可怕。我回归了孤独,不再惯例地要求宿舍长叫我起床,而是自己抢他一步起身,又开始了享受孤独的行为。

当时,有位女同学过生日。她性格温顺,皮肤黝黑却打扮干练,在混杂的班里犹如一朵青莲,不染世俗之污气。她被称为“嘴巴最干净的人”,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她说一句粗俗之话,虽然这种话已然成为大众普遍的携带品。

她把请帖递给我,我身处黑暗之中,看不清她手里的请帖,慌乱间只看到了她的影子。我无意间地攀谈仿佛和她搭起了沟通的桥梁,她把我当做了朋友。也许是,起码姑且我是这般认为的,就算不是也大无所谓,我对这世道早已经丧失了心。

晚上的时候,我传达了她的委托,让其他人先行一步移步食堂,而我随着她们的大部队去学校的后门取着定制好的蛋糕。不过,却发生了些意外,直到宿舍关门前的几分钟才拿到了蛋糕,而他们的人影大多散了。

她焦乱地找着人,我定下心神,“你先去分蛋糕,我去找人!”说罢,我跑向食堂的各个角落,而始终找不到一个人。我只好回到角落,通报了这个消息。我说,我帮她带一些回去宿舍分着吃,而时间的紧凑,匆匆唱完生日歌,我只拿了一盘。不过,我觉得已经在意不得这个,只是快步跑向宿舍,边跑边喊叫:“谢谢!祝你生日快乐!”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想着:我居然在为别人的事情操心而奔走着?

我好像又被融进了一团什么泥巴里,难受地挣扎着。

翌日,他们都跑去为她庆祝生日,昨夜太匆匆,他们有些没赶上,就在这日补齐了生日的仪式和典礼。他们其乐融融,我好像混在其间。我在这短暂的时刻里好像可以不再假装拥有很多朋友而是真的拥有很多朋友。

                 四

后来我才知道,朋友是不冲突的,朋友之友也是可以为友的。有时,我充当着友人甲的路人角色,反而不算什么大事。有时让别人充当路人甲,却也未尝不可。而别人成为自己时,或自己成为别人时,或许都是如此。我大抵是想清楚了这些。

班里有些人如虫豸,我觉得他们都是野蛮人,而野蛮人入侵着我的时候,他们会站出来成为我的兵营。想来之前心里的厌恶,愧疚感油然而生。我说,虫豸走来,朋友来了。


                五


夜晚黑漆漆的,我不知道是深夜还是日初,不过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自己醒来了——心理学上说,这叫适应了环境,融入了群体生活。而我也深切地感受到,我也确实和他们融在了一起,隔阂和鸿沟在黏土的揉搓下成了别致的花纹。

我和他们有着特殊的友谊——这不是交心的友谊,也不是陌生的漠离,而是独属我们的特殊关系。我和他们相处,有兔子般的怯懦,也有狮子般的野心。在面对一些虫豸、骚狐狸和野猴子的侵扰的时候,他们也成了我的兵营。

                 六

 

我确不想和虫豸在一个窝里,不过我尚有一些兵营。军队尚存的士气让我不再胆怯于面对那些可怕而痴臭恶心的虫豸,有时一些骚狐狸的奸滑和鬣狗的吠咬,我也能从容应对——也许有的时候我会吃力一些。但是,我依然立身垒顶——因为我尚有一些兵营。

兵营即将和我分离,我心中万般的不舍。我多希望分别后能够再见。我和他们并非生死之交,但有些时候,他们充当我兵营的时候,我确有种生死之交的感觉。

我的身体有些沉重,我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而挣扎时流出的汗却让泥泞越陷越深。后来,我再也挣扎不动了.......我心里忽想起一些点滴,我亲爱的语文老师让我有了获得国家级奖项的经历,我可敬的学生干部同事们让我寻求了自我价值的认同,我既尊敬又相处融洽欢愉的友人们,或用我们习惯的口语化日语来说着就是“托膜它器(朋友)”们在我应对虫豸、狐狸、鬣狗的时候充当了我的兵营,这都是我感到不舍的记忆源头。

时间再次蹂躏着我的回忆,我的脑海碎成了无数片巨大的裂隙。

                  七

我在分别的时候,一定会听到一些人对我说:“再见!”

我也一定会对他们回敬道:“再见!”

他们在和我道别,我却在和他们打招呼。别人觉得,这就如同是甲说明天见,乙说你好,初次见面一样突兀而可笑。不过,我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他们在道别,我也在道别。

他们在向我招手,我也会回以招手。裂隙会在那一刻重组起来,破镜也会在那一刻重圆起来,正如分别的我们,总会在某一刻互相招起手来。

          二〇二三年二月十八日 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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