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火

2022年第二十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广东省省赛省级一等奖获奖作品

夜深时候，守墓人在墓园里走过，隐隐约约的，好似看到了一些坟火在墓碑上面漫飘，他轻轻地拿起扫帚将那座围满了白色鲜花的墓碑移开，擦拭这上面的灰尘，让墓碑上的那几个字永久的鲜亮。

“把人民放在心上的战士，往往才是最受人们敬仰和爱戴的那些人们啊。”守墓人看着墓碑，略带沉重地说。他的眼里冒着几丝泪光，滴落在墓碑上。几点坟火飘到了他的肩旁，在这寒冷的夜里，竟有一丝饱足的暖意。

某年11月的一天，在市郊的一座礼堂里燃起了熊熊烈火。一对新人正在这美好的日子里缔结良缘，而天有不测风云，竟有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雷，将这座礼堂边上的树林给点燃了，逐步地让烈火蔓延，将外面的礼堂也染得和里边的礼堂一样红，着远看，唯是一片炽色的汪洋......

一辆消防车闪着灯，直朝着这边赶来。趁着火势还未完全包围礼堂，新人们组织着与宴的亲友嘉宾从侧门里撤走。等到他们自己要撤的时候，天花板上的木质横梁已经被烧塌了，随之又倒下了一片的柜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此时的公路上，一辆消防车正疾驰着。

“这次的任务很艰巨！据报警人说明，是由于雷电天气所致的附近森林起火导致的火灾，火情已经蔓延得十分广泛，礼堂已经闭塞不通，人员已经疏散，除了两个新人还在礼堂里面被困着。我们这次不仅要迅速扑灭礼堂的火，救出两位新人，还要扑灭森林的火情。”消防队本次出警的警务负责人说道，“不能让别人的新婚之日变成忌日啊！”

“是！坚决执行任务！保证完成任务”

大家都在充满信心，坚定地回答道，而唯独高新没有反应，他似乎有些恐惧去执行这次任务。但实际上，警务负责人是极力反对他参加这次行动的，但他却主动要求参加，虽然现在这幅模样，但大家都知道缘由，并没有责怪他。

“高新，你没事吧？”隔壁的警员李富说道，“这次要实在不行就在车上休息会吧，毕竟上次那件事你还负着伤呢，受了刺激，状态也不好......”

高新愣在座位上，好久才反应过来，“我没有！我没有转态......状态不好......我好得很，我完全可以执行任务！”随后发现自己根本骗不了自己的同志，便转过头，把自己蜷缩起来。嘴里默默地念叨着什么，“我抓住了啊......我明明就救了她的......”李富和几个同志们看着高新一个人蜷缩着沉吟，心里不好受，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大几分钟后，那消防车穿过村口的大拱门，直朝着树林礼堂的地方驶去。一群人围在礼堂边上，由于没有灭火工具，礼堂里的灭火器完全不顶用，他们也只能干愣在那，为里边新人担心。一见到消防车来了，他们就仿佛见到了希望的灯火，赶忙上前迎去。

“让开！”一位消防员大声喊道，消防员们在开门的一瞬间，猛地跳出车外，冲着车后的水管就拉去连接消防栓，几个人拿着几管大水枪和水管，朝着礼堂就喷射而去。车上的大灭火器也被快速拿下，几人托着，直朝森林这山火边上扑去。

高新本还圈在消防车的一角，一看见这巨大的火情，他本颤抖的手却又硬了起来，抓起一件极厚的防火服，拿起面罩戴在脸上，单手摁在座位边上，身体侧着翻出了车门，跃在地上。拎着一根大水罐，接起水管，高新直推开厅堂的门，朝着深处冲去。

警务负责人惊了，“谁让高新这个时候冲进去的！”

“报告，他自己进去的！”

“简直胡来！不要命了吗？人被困在什么位置还不清楚，火还没有得到控制就盲目地冲进去，高新想干什么！”警务负责人吼道，心里想着，“明明上次也是这种情况，你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那，要派人去找他吗？”

“找？先把火扑灭了！你还想再送几个进去受死？但愿高新那家伙能有点把握，别出什么岔子，他要是因为这事死了，我可不会去参加追悼会。”

而高新却不管这些，他在车上的时候，看到这幅情形，仿佛那日的情形就在眼前复现了一般。他拿起水管，对准那蔓延的火堆冲开一条道，呼唤着被困人员，仔细的听着里面的声音。

“救救我......”一个女声传来。

高新顺着声音冲到三楼房间的一个角落，发现一对男女缩在一团。“还有其他被困人员吗？”

“没有，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的丈夫！”那女子颤抖的声音请求着。“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们都救出去！”

突然，火焰的温度又升了好几度，外围的火势虽有一定的控制，但是礼堂内的各种帘、布、木制的东西等让内部的火越烧越旺。警务负责人一直盯着屋内，心中焦急万分，汗流了一脸，见火势控制了一些，他马上下令让其他人冲进去救火救人。而等他们冲进去的时候，一楼的横梁全都塌了，刚刚高新冲上去的楼梯也被阻隔。一把火突然从地上窜起来，冲到消防面罩边上，吓到几人连连后退。他们试图搬开碎木，但是火势交杂，他们只能先退出门外，将火势再度扑小。

“来不及了......”女子对高新说道，“我的丈夫已经昏迷了，你一个人救不了两个的，你先救他，再回来救我吧.......”

高新将她丈夫的身体接过，冲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大喊：“长梯！长梯给我拉到十五米以上！”警务负责人看到高新没事，松了口气，转身吩咐：“长梯马上调出。”消防车的一角里伸出一架铁梯子，慢慢地延伸长后，转向窗户处。

正巧，又是一撮外围火势里没灭干净的，或是森林里的火星点到了什么，竟又燃起来了。但是铁梯已经架过来了，高新二话没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炽热的火焰，将女子的丈夫的身体交给前来接应的消防员。

转身他又跑去救女子，却发现她也倒在了迷雾中，几根巨木挡在高新面前。“真碍事！”高新愤怒地踢开碎木和木杆，跑去那女子身边，“女士！你醒醒！”

那女子迷蒙地睁开眼睛，“我......我不行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我准备给我丈夫的一封信，本来想着是洞房花烛夜前的礼物，如今却变成遗物了......

“你这个混蛋！有我们消防员在这，决不允许你自己放弃自己的生命！”高新喊道，想要把女子拉出来，却发现她的腿已经深深的卡在了木杆下，压了许久，已经没有知觉了，甚至可能已经断裂了......身体也因为摄入过多的有毒气体而昏沉得摸不着南北。

他眼中闪过了当时的那个场景：那次事件，那女子也是一样，被压在高楼倾塌前的承重墙下，长梯够不着，人也下不去.......高新摇了摇头，他使劲地想要搬开木杆桩，但却怎么也移不开！

“高新！你人呢？”

高新听到队友的催促，手又开始抖起来，那女子死在自己眼前的场面让他现在也难以忘怀。“缺条腿可就不美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可别死了，不然你的丈夫估计可放不放过我......”说罢，高新灵机一动，跑去对队友说，“你跑到十米的高度去！然后把安全栓松开！”

队友不解，但还是照办。等他一到，前五米的梯子就被高新硬生生给拆解下来，并借助惯性狠狠地敲砸断了几节，留下了一段一米多的钢尖。而队友的长梯由于强行解开了一截太过于突然，导致裂损和后倾，不得不临时调回车处，备用梯却因为各种原因打不开。

高新爬回去，将木杆子给翘起一节，砍成两段，再把女子的腿和断开一层的木头绑在一起，又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后，然后单膝跪地，让那女子在自己怀中，深吸一口气后，把防毒面扎戴到了女子的脸上，随后，快速地冲向窗户，向外探头，抓住窗沿，向外一看：没有了长梯，二十余米的高度，加上残留的碎木尖锐物满地。

“是这个场景，但绝不是这个结局！”高新说道，他的防护服已经烧穿了一部分，强忍着烈火缠身的剧痛，他一跃而下，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女子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地上，一些玻璃碎渣和碎木刺穿了高新的身体，却没触及那女子身体半分，他倒在了一地的血泊中。

女子安然无恙，只是腿部受伤有点严重。

大家都围着高新的身体，摇晃着，呼唤着他的名字：“高新！高新！高新！”

所有人都满含悲伤，唯独高新笑了，“这次，是我赢了......”随后便没了声息。警务负责人（之前一直是高新所在的小组的队长）听到这句话，才明白高新为什么听到这起警情后，在没有命令他出警的情况下也要强行参加这次救援任务，顿时潸然泪下，“高新，你这个王八蛋，别死啊......”

两天后，在附近军区医院的病房里，高新由于伤势过重，加之流血过多，近期内体质较差，医治无效死亡，时年27岁。消防队根据党组会议决定，授予他“英雄消防员”称号。

那位女子后来来感谢消防队，问起了高新。队长说：“高新啊，他伤情过重，后来退役了，都没事的哈哈哈......”女子问：“之前高新同志一直在说着什么‘那次事件’，能告诉我一下是什么事情让高同志一直这般挂念吗？想来如果以后见到了高同志，也能帮帮他什么的。”

“高新以前参加了一次任务，是在市区的一座高楼上救人。当时是因为地震，导致高楼倾塌，由于各种原因，消防车能够到达的最佳位置有限，长梯无法达到最顶端，当时由于情形不稳，我们决定想好救援方案后再进行救援，高新等不及，就冲了进去。接着长梯能达到的最高距离，直奔着顶楼去。”队长回忆道。

李富在旁边说：“我记得当时很多人都疏散完了，也是剩下一位女士，当时没记错也是在举办婚礼，高新是冒着各种坍塌的危险，抱着那位女士穿过层层障碍，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中间的楼层，但是由于余震，本来能够达到这个地方的，被迫后撤了许多。”

“毕竟从下面根本上不去，上面要再往下走便已经不太可能了，高新临时决定背着她往外层向下爬。把佩戴在身上的绳索拿出，在几十米高的地方攀爬，够着了长梯的边角，便一荡而下。谁知由于余震的关系，那几节长梯已经断了，高新和那女士一起向下掉。”另外一个同志补充道。

女子听到这有些害怕，“啊？那高新同志和那位女士......”

“这不必担心，高新当时抓住了一个‘中间塔台’的栏杆，那位女士被高新用手接住了，但是由于地面开裂，消防车不得不向后退几米，那长梯将这一动作放大了很多，高新有些抓不稳杆子，场面一度很危险。”

李富回忆着当时的画面，说道：“听高新说，那女士对他说不用救她了，但高新那家伙一向看不起那种随意放弃自己生命的人，便很生气地斥责她，但是那女士竟为了不拖累高新，自己挣脱了他的手。高新也松开了栏杆，向下掉去想要抓住她，却怎么也没抓住。自己摔在了一个长梯的楼梯角，差点没滑下去，而那女子却永远也没能救回来，死在了高新的眼前。”

“所以，他一直很自责，觉得自己没能做好消防员的职责。高新一直觉得，自己抓住了那女生，但她却死在了他面前......他能救下你，也算是圆满了他生前......呃退役前的愿望了吧，或是弥补了一点。”队长叹了口气说道，眼里一滚泪光闪过，声音也有些哽咽。他身边恍惚飘过一点紫色的火，他四周看了一圈，那火又一声不吭的溜走了。“是你吗......高新......”仰头谈了谈，把眼泪隐了回去。

“高新同志真是个英雄，请替我向他转达感谢之情！”女子说道。

“为人民服务，那可是我们消防员的职责，哪来的什么感谢不感谢......”

女子鞠了几个躬后，便离开了消防大队。队长又想起了高新，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晚上，他独自一个人来到墓园，看着那堆满花的墓碑上面写着：人民英雄、消防战士高新之墓，他的腿瘫软在了地上，扶着墓碑的底座，任眼泪滴洒在上面。

那几点坟火绕着队长身边转悠，队长也感觉到了坟火的靠近，他轻叹着：“你看到了吗？高新......你可看到了？你保护的那些人，可都活的好好的呢.......”又是一点坟火飞起，他抬起头，那漫天的星辰都和这坟火一般闪耀。

此后的每一天，队长都一直觉得，这天上的繁星都如同坟火一般美丽.......

2022年11月20日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