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山村

记得清明节前昔，我在西南文学网发了一篇散文，文段末有一句“清明节，我想带着儿子一起回家看看，拥抱一下记录着那里一切的老树”转发在朋友圈，有文友评论说，这个愿望很好实现的，都是省内。到了清明时节，由于所在的城市出现一个核酸检测阳性，单位不再放假，这个小小的愿望成为泡影。

清明的那天晚上，看到一弯新月，心中泛起“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的诗句，月过无痕也有痕。那夜月明，我倚楼瞭望，不见山水，唯有栉比楼层，人影熙熙；不闻蛙声虫鸣，唯有车啭人杂，两耳嘶嘶；不觉清风气爽，唯有风烟燥热，额角汗流。

那时夏夜，清风徐来，树影便在月下欢舞，时而沙沙，时而呼呼，远山静了，不声不响，独留一尊轮廓；山中人家，仅留一盏明灯，时传人言欢笑，偶有狗吠几声；山野静夜，正是鸣虫欢畅时，啾啾唧唧，延绵不绝，不太躁，也不过吵。月华如昼夜，犹记儿时的玩伴，砍一些木质的刀剑，晚上就在一起玩耍。整个小山村，虽然略显孤独，但晚上也有一些欢声笑语。

五一小长假，我回到了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小山村，我可能还是我，只是感觉那个小山村也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这次回到故乡，不是年初，也不在年尾，显得很萧索，这几年，老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七十岁以上老人已经全部谢世。记忆中，老家的八户人家，以前每家六口人，总计四五十人。听爸妈说，现在左邻右舍总共才有九口人在老家，都是平均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缺少了老人的咳嗽声。也没有了孩子的欢笑声……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曾经，每到春耕秋收，总是左邻右舍相互帮忙，每到逢年过节，招呼声，吆喝声不绝于耳。每到十冬腊月宰年猪，那是孩子们最开心和期盼的时节，大人去帮忙，娃娃们窜寨，孩子们要玩到很晚才回家。逢年过节，几家人约着打牌，男人们划拳喝酒，女人们摆白（唠家常），小孩们几个约起，到街上去买砂糖杆（甘蔗），虽然偶尔因为田边地角吵架甚至打架，但过一段时间，又开始讲话，感觉就像没发生过，……。

后来，小山村通了电，刚通电那年，只有一家有电视，到了晚上，他家摆好凳子，大家就集中在一起去看，人多没凳子的时候，后面的就站着听。记忆中，有一天，父母不让去，我都翻窗子去看，又悄悄翻回来，怕惊醒父母被骂。再后来，村里喊接电话的大喇叭不在叫了，慢慢的，那里的人也买了私人电话，手机，又修通了路，连接了外面的世界。

再后来，兴起了读书、打工的浪潮，那几年，考上一本，二本乡政府会会把学生集中起来，在政府开个座谈会，吃顿食堂，和政府领导合照留影，再给点车费等鼓励鼓励。政府在街上拉横幅，某某乡今年考上211以上的多少人，一本多少人，二本多少人，本科合计多少人，所在乡镇的中学则会把学生姓名，录取大学，专业做成光荣榜。

那些考得排名很靠前的大学，政府会给一定的奖学金，并且带到中学去集中宣讲，给与初中学生做榜样，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有个考上厦门大学的学子，带到学校去，校长亲自介绍他，我们也不知道厦门大学有多好，只是记得校长和政府领导和他握手，平时对学生很严厉的校长，对他感觉显得和蔼可亲，和他握手。我们就觉得那位学长肯定很厉害，我当时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我能上台去，让下面的学生向我投来羡慕的眼神，即使到现在都没能实现。

我们那个小山村的孩子读书也有读的很不错的，有几户人家的孩子考上中国政法大学，山东大学等高校。只是毕业后，现在他们没选择回到老家。有的本科没考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继续读研，但似乎他们上学的目的就是早早逃离这山，生活在老家的父母仿佛就是一捆包谷秆，被榨着被拧着被挤着，水分一滴滴没有了，只剩下一把糠渣。读书的学生大学毕业后却极少再回原籍，他们有的考上城里的一些单位、有的在公司做临时工，有的不停地跳槽不停的在外漂，总之就是必须要在城市生根发芽，不愿再回到那个遥远的小山村定居。可怜的那个小山村不仅山体滑坡，水土流失了，仅有的钱被学生带走了，而把钱带走的人，却没能回来。

那些没有继续读书的年轻人，他们也是长年在外面打工，以前农村还可以修房子的时候，疫情没发生的时候，时不时回家，又看到增添了几处新房，近几年，那个小山村除了老去的人，仿佛停止了。在外地打工的人也很少回家，那里的一切显得是那么寂静……

假期结束后，在一首轻音乐的簇拥下，我驱车离开了那个小山村，我知道生活要不断开掘，还要时时回顾。我想，能够回忆过去而又能在其中汲取力量的人是幸福的。时过无痕，时过应有痕，如果人不去记录和回忆，那么这短短的一生，我们收获的又会是什么。

今夜，我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备忘录，琐琐碎碎写下的一行行文字，用这样的方式把它们留在心中。驻足现在，回忆过去，思考未来，谈不上哀伤，也谈不上兴奋，而我明白，这也许就是生活的味道，这也许就是那个小山村的宿命。在这个冰凉的夜里，这些文字的空隙，搭建了事实与梦幻的距离。

【注】：原文首发于《华文原创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