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陈言再叙的头像

陈言再叙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07/21
分享

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

文/陈言再叙

《山里的孩子山里的根》 第八章 我的母亲

2019年6月16日是父亲节,我去三姐家看望父亲时,母亲也跟着兴奋了。

生活就是这样简单,在母亲六十岁以后的时光里,约有二十年与我同住。母亲爱唠叨,一直把我当作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总是爱管着我。

我有好几次心平气和地与母亲聊天:“老妈,我小的时候,我不懂事,所以我听你的。现在,你和父亲都老了,都说人越老越小,所以该我管你们了,该你们听我的了。”

母亲听我这么一说,她笑了,想说点什么,又看我一眼,最终没说什么。我看得出来,母亲的笑意里是隐藏着几分不甘心的,因为她已经习惯在家里当家作主了。

与母亲共处的日子里,我特别顾及母亲的这一点小心思,家中买房买车之类的大事,要告知母亲,其他的事,都让母亲参与,尽量遵从母亲的意愿。因此,父母进城以后,虽说与我同住,跟住在乡下老屋的家里,在思想层面上,没发生什么变化。

我陪着母亲聊天,聊着,聊着,母亲又要当家作主了。她悄悄走进三姐家厨房里,拿起一把三姐刚买回来的豇豆,要送给我吃,还是那么习惯性地唠叨着:“刚买的,新鲜,煮来好吃,甜的。”

“老妈,谢谢了,我家里也买了。”

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宁愿相信母亲的思维又回到了正常水平。就是这么一句简单而又朴素的话语,又点亮了母亲在我心里鲜活而高大的形象。对了,我该在《山里的孩子山里的根》里,好好说一说我的母亲了。

我的母亲,今年八十六岁,一九三三年九月初二生于太平村田家山。母亲三岁那年,她的父亲叫张团总,是地方上的领头,在一次缴杀土匪时牺牲了。所以,母亲说,外公只是给了她一个姓名,她是流着张家的血,吃着王家的饭长大的。

我的第二个外公姓王,是个石匠,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打石磨卖,撑起了那个家。由于外婆把母亲从张家带到王家,外婆不想让王家人,因为母亲而被说闲话。外婆总是时时刻刻地教母亲学做很多事。所以,母亲的童年是劳苦的童年。母亲常说到的有:有半夜被叫起来推磨的,有到了半夜还在油灯下剥桐子的......母亲从九岁起,每天一起床,就要拿着水桶挑水,先把水缸装满,再去做别的家务。一九五零年下半年的一天,十七岁的母亲嫁给了十八岁的父亲。

我幼小的记忆里,母亲就是特别勤劳,特别能吃苦的人。

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教我语文的曾老师,在班上念了我写的作文:在列日下,在半人多高的玉米地里,妈妈弯着腰,双手握锄,挥动双臂,锄到草除。妈妈的衣服,经已被汗水湿透了。我对妈妈说:“妈妈,你休息会儿吧。”妈妈没回答,仍旧继续除草。

我想再次喊妈妈歇会儿吧,可我又不想打扰她。是啊:家里有那么多孩子要吃饭,要读书,就算我再次说了,妈妈也不会停下的。多年以来,妈妈身上都保持着那股拼劲。

我那时就想到:“妈妈太辛苦了,我的理想是跳出农门,让妈妈过上好日子。”母亲的一生,的确非常辛苦,让妈妈过上好日子,成了我儿童时代最朴素的愿望。

我考师范那年,我的考场作文是《妈妈教会了我走路》。我写道:忘不了你呀,妈妈!忘不了你缝的书包,忘不了你送我上路……更忘不了你第一次带我上街。你一直哄着我:前面有一家糖果店。我深信不疑,一直满怀希望地向前走。五岁的我,因为心中有着糖果店的念想,一口气走完十多公里的山路。到了两河的街上,我如愿吃到了糖果......

每每想起此事,我打心里佩服母亲。是啊,母亲不识字,母亲能用她的方式,哄着我向前,哄着我成长,基于这一点,我就得用一生去感谢母亲。

如今,妈妈渐渐老去,已经记不清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了……而“前面有家糖果店”成了我一生的信念,我一直满怀希望,自觉前行,不忘感谢母亲,不忘告慰母亲。

还好,2010年母亲节,我带着父母去叙永滨江商城买了一套新衣服,让父母穿上新衣服后,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那一刻,母亲笑了,微微的笑了。那是她进城居住的第三个年头,不知道,母亲心里是否真的幸福。但是,我常听母亲和别人说起:她的老年时光,她是满意的。

有时,我想静静,看看书,写写文章。母亲却嫌我干这事不挣钱,她每次唠叨起来,两三个小时,没完没了的,实在让我心烦。就因为这个,我没少抱怨母亲。

2018年11月27日,母亲病了,住到了三姐家。母亲的身体机能已经明显衰退,母亲的记忆丢失不少,丧失了大半的思考能力。母亲说话,只能说三五几字的话,说不出过长的句子。看到这样的场景,我突然惦记起母亲的唠叨,悔恨着我对母亲的抱怨来。

2019年母亲节那天,我去看望母亲,她看着我,比以前更喜欢我了,好像近两个月来,她每次见着我,都会笑的,都会憨憨的笑。而我,竟然奢望母亲能和我唠叨一会儿。一种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酸楚却上心头。

2019年7月31日,母亲把儿女叫到一起,说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要求回到老家,再住一住,她一生的得意建筑____乡下老屋。那天,母亲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以及孙儿、孙女,一起把母亲送回乡下老家。乡里乡亲们,三个,五个的赶来,看望母亲,母亲和他们握手,聊天,说了好多话。那天,我们又见到母亲久违的笑脸。那天,母亲的精神好了很多,她把所剩不多的那些唠叨的本事,留给了陪伴她多年的邻里乡亲们。我好生羡慕,也为母亲欣喜几分。

我们兄弟姐妹每天去看望母亲,感觉母亲的确是老了,她身体器官功能衰退得更快了,仅剩下不多的体力支撑着她的气息。母亲心里高兴时,疼痛的感觉要少一些。母亲的幺女婿是中医行家,每天给母亲输着针对性的中药液体,调理着母亲的生命气息。让母亲余下的日子,心宽一点点,气顺一点点……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陪着母亲,和她聊一些她经常提起的事情。当我感觉母亲说话累了时,我便主动收住话题,那样的情景,不必多言,无声便是最好。

母亲也觉得,有个子女坐在一旁,她就会顺利地安然入睡两三个小时。其实,母亲并不怕死,她却担心,她死去的时候,没有人扶她走上一程。母亲信佛,她认为,人世的结束,她又去到另一个世界。她一辈子都喜欢热热闹闹的,她不喜欢冷冷清清地到达另一个世界。我这样想着,在无声地陪伴在母亲一旁时,心里自然又多了一份乐意。

在守护之余,我又想起了我的小说中的一段话:“父亲老了,母亲也老了,他们的一生,没有给我们提过什么特别的要求,他们很知足他们在城里的生活。我估计,这十多年的老年时光,他们是幸福的。然而,我们却时常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忽略了父亲母亲,忽略了以一种心灵的微薄之力,去按摩按摩父母的心灵,多给他们一份柔情,多给他们一份浅浅的爱。”这一段话,是我在夜深人静时,写到《我的父亲》时的自然表达。想到这里,趁母亲还能说说话,多陪陪母亲,竟然更是欣慰了。

说实话,母亲在我心里,一直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我曾用两个月的时间,罗列出三千多字,写《我的母亲》。最终依旧词不达意,句不成文。

那时我想,母亲不多的时间里,所有的赞美之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更应多多守护在母亲身边。我每天从城里到乡下往返两次,为的是找回自己本真的内心,为活着的母亲多守护一夜、两夜……

在守护母亲的那些日子里,我认同六姐经常提到的那句话:不必谈及孝与顺,我们给母亲输二十多天的液,和母亲聊天,哄着母亲,在母亲多吃下一两口熬好的稀饭时,称赞一句“老妈,真乖。”为的是多喊上一声:“老妈!”耳朵能多听到母亲的一声应答,那便是最好。

八月的夜晚,乡间的午夜,仍然特别闷热。我又一次坐在母亲身旁:母亲的眼睛深陷了不少,从脑门到头顶后部,残留着三五根头发,只有后脑那里留着的头发多一点,初看是黑的,细看是半黄半白的,灰暗无光,显露着枯枝败叶的苍凉。母亲的脸上,历经岁月衰老,已是气色全无。脸上的肉已隐退,仅存一张皮的样子,更是反衬着上托的鼻子,夸大了鼻子与下巴之间的距离。母亲的牙齿还全留着,嘴唇有些不听使唤的样子,喝了水,吃了东西,要用纸巾擦拭几次......这可能是母亲活着时,我敢写下她的样子,我越是描写,越是心酸,只得草草收笔。

进入九月,开学了。我有几天没去看母亲,母亲见着我,明显是想我了,但母亲并不把我责怪。我有愧于母亲。姐说,这几天,母亲没有主动喝水的欲望了。每次叫她喝水,都只是象征性地喝上一两口,我更加惭愧起来。

那天晚上,我看着母亲干裂的嘴唇,我又叫母亲喝水。我说:“老妈,天气太热了,要多喝点水才对头。”

母亲说:“要的,喝点嘛,”

我端上一杯近三百毫升的温水,母亲的手接触到杯子底部,感觉到是热的,就说:“水太烫了。”

我喝了一口,再对母亲说:“妈,水不烫。”

我再次把水送到母亲嘴边,母亲突然恢复了体力的样子,不知又从哪里搜寻出求生的理由,居然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大约喝下两百毫升温水。我心里不知是惊喜,还是害怕。

也许母亲在我的目光里找到了安慰。母亲的反常,引发了我的多虑。我的头脑里闪现出这样的词汇:分离,分梨。我试问母亲:“要吃点梨子不?”

母亲说:“嘴巴尝不斗味道了,吃一点,嚼耍儿嘛。”

我很快削好一个梨。用刀子削下一小块,放在母亲手里,看着母亲凭借自己的力气送到嘴边吃,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点,嚼几下,再吃剩下的一点。我鼓励着母亲,又吃了一小块。母亲说不吃了,我削下一大块,很带劲地吃着。

我说:“老妈,梨子是甜的,再吃一小块嘛。”

母亲同意了,我哄着她又吃了一小块梨。

我突然想到另一个词汇,依赖。我想起了前几天看到的场景:一个刚学走几步的孩子,独立走出三五步,又抱着大人的腿不走了。对,那也是依赖。

这时,我又想起前些天,母亲抱怨父亲的话题。母亲说:她伺候父亲一辈子,父亲一点也不懂得关爱,也不懂得陪伴。母亲说,有一天晚上,是她一个人度过的。想到之里,我才明白,母亲不只是抱怨父亲,她其实,也希望姐姐,或者是我,多多地守护着她。

就在那天夜里,我只是陪在母亲身边,没有和母亲过多的交流,她已经习惯这种无声的陪伴了。

那天晚上,父亲也起来看了母亲两次。其实,父亲心里也是牵挂着母亲的。

虽然九月底,母亲走了。但母亲与我的那份亲近,倒是愈渐浓烈起来。母亲,她一生操劳,省吃俭用,为儿,为女。她曾在大雪天卖菜。在寒冷的冬天,她用红薯和苏麻做成麻糖,仅仅卖三分钱一两,也要把钱积赞起来,供着她的子女读书。仅凭这一点,我心里对母亲就是满满的敬意。

母亲一生最骄傲的,是每年岁末,她都用红薯拌着干牛粪密密斜插在平整的地中,然后再撒一层干牛粪把红薯全遮住。最后,盖上厚厚的稻草,再用条木,石块压住稻草,起到发窖保温的作用。经过一个月左右,到了来年初春,就在比别户人家更早的时间,培育出了红薯秧苗。父亲,母亲再把红薯秧苗送到黄坭嘴、石包田等较高海拔的地方,换成了不少的树木。让我们家在一九八零年就盖上四列三间的木结构新瓦房。

母亲诸如此类的壮举,我不必细讲太多。我的心里:母亲真正能称得上伟大的,是母亲言传身教,自立家规,成功地以不识字,却识理的独特的方法,成功地教育了她的儿女。

所以,我更想在母亲的有生之年,出本书,以此告慰母亲。在母亲生前,我的二十多篇文章做成一本美篇书。我翻到《母亲是伟大的,伟大的并不过分》的文末,让母亲认读她和父亲的照片,母亲认清了自己。母亲笑了,笑得很甜蜜,很单纯,像小时候吃到糖果的我们,甜美地满足着她自己。那一刻,我顿悟了母亲,简单而平凡,善良中隐藏着农村女人的那份沧桑、朴素和高贵……

再过两天就是清明节,母亲已经走半年了。母亲的面容,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眼前。我的心里,母亲依旧一如往常一样亲切。母亲的好,我纵有万语千言,也不可能全都淋漓尽致。道是一句话让我记住了母亲:母慈子更孝,心善爱无声。

母亲,借清明节之际,写下此文,告慰你的英灵。母亲,安息吧,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母亲啊,愿你安好!

儿子:陈有才

写于2020年4月2日20时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