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前夜爬人脚板山

立秋前夜爬人脚板山

文/陈言再叙

边城叙永县城主要有两个公园，一个是湿地公园，一个是人脚板山森林公园。人脚板山森林公园由蜿蜒起伏的几座小山连接而成。主山像是人的脚掌，山上古木参天，松柏成林，在县城东南一隅隆起一整年的墨绿或古青，沉稳了看山人的视野。副山由四五个圆圆的小山头顺次相接于巨型脚掌的前端，山上翠竹葱笼，四季常绿，像几个柔情似水的姑娘，亭亭玉立在主山的身边，轻柔了看山人的视线。

我寄居二十九楼，客厅的阳台与人脚板山正对，恰好能满足我开门见山的喜好。我喜欢山，常与人脚板山相看两不厌。其实，真正与山亲近，那是步入山中，示自己为山林中的一草一木，成为山的一部分；或是爬上山头，席地而坐，闭上双眼，心甘情愿地与山长久依附，享受心无杂念的一份怡然自得。所以，在人脚板山还未开发成公园时，我就多次爬上山头，与山亲近了。

今年8月5日，叙永创记录地出现42度的高温。已到晚上八点，室内温度，仍显示32度，我想逃离酷热的城市樊笼，于是决定夜里去爬山。

晚上八点半，我来到人脚板山“几”字形路线的右边入口，计划从右边线路爬上山顶，再向左方沿石阶路横行一千米，从左边的路线下山。

我刚向上爬行数十米，汗水就已湿透衣背。我在斗折蛇行的石阶道路上独自前行，偶尔遇见三五个下山的人，他们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就连农户家的小狗，也冲我汪汪大叫，似乎都不解我此时的行为，似乎都要阻止我夜里上山。

走着，走着，已是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无法照亮我前行的道路。我打开手机电筒，照着山路向上前行，一步一级石阶，几步上升一米。直到走进山里，路旁仍然没有风，热浪依旧迎面袭来。嘶哑蝉声鸣耳际，唧唧蟋蟀揪我心，空山不闻飞鸟语，独我一人山中行。

我走过好几段陡直的石阶道路，再转过一个“之”字拐，透过竹影的间隙，我发现有一团微弱的光在前面晃动。我随即熄了我的亮光，那光却停了下来。我细看光来的方向，石阶上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原来他们也是夜里爬山，我追上他们，然后超过他们，我要向他们证明我还有足够的体力。

我继续向上爬行，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在悄无声息中走过上百步石阶。我在审视他们，他们也在审视我。到了距离山顶最近的小亭，我在亭边坐下，汗水从下巴处陆续往下滴落，快要连成线了，我的心跳加快，真是累得够呛。我想，如果有人向我攻击，我肯定束手就擒。

就在这时，那个男的在距我几米的地方停下，女的在他身后落下十多米的距离。我说：“你要等等她”。他说：“是呀，我在等。”

“怎么，你和她也在夜里爬山？”

“对呀，我喜欢挑战，每周要爬三四回。我觉得吧，爬山是身体和意志之间的对话，尽管是夜里爬山，还是比在部队时跑步五千米轻松多了。”

“哦，你是军人，建军节刚过，我还是祝你建军节快乐！请问你在哪里当兵？”

“谢谢，我在西藏当兵，驻扎在与泥泊尔最近的哨所，海拔五千多米，一年只有一季，全是冬天。雪风里混杂着冰刀子，稍有不慎，就要被冰刀子划伤眼睛，常年都要戴着防护面罩。我们的哨所离县城一千多公里，条件太艰苦了。”

“我想，那样艰苦的地方，根本没有敌人来犯，那只是象征性的驻守吧。”

“你不懂军人，一寸国土，一寸主权，一腔热血，钢铁捍卫。”

“对不起，军人同志，言语不当，见谅，见谅。”

“没有呀，我现在回地方工作了，说说你的工作吧。”

“我是乡镇上的老师，我喜欢军人，更崇敬西藏军人……”

我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三个人已经到达山顶。在山顶上，阵阵轻风吹来，月光如泻，穿过细小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影子，像是大自然赋予山顶之夜的一幅水墨画。

在这么美妙的世界，一个帅哥，一个美女，是一个故事，还是一段传奇。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样的画面中呢？他们是同学、是同事，还是恋人呢？我很好奇，想知道点什么？但是，那个年轻的美女，极少说话。只把一段空白，写在他们之间。

在立秋前的夜晚，在那个山顶小亭，三人分立亭边，仰望各自的星空，回想世间的烟火，与清风明月共享宁静，和林间小鸟同驻清幽。不追问他人，不追问自己，化作一条山顶的小虫，变身一只林间的小鸟，做一回山间的草木，把一切交给自然，等时间清空自己……

半小时过后，他们下山了，我故意掉后一段距离。他们却停下了，那个年轻的美女说：“大叔，一起走吧，别掉在后面，那样不安全。”

后来，我与他们一起下山，一起往城里俯看，那些纵横交错、星罗棋布的灯光，璀璨了人间生生不息的烟火。军人不禁感叹：“多美的夜色啊，美女同事，拍一张小城夜景照片吧。”

“不拍了，美丽不只是沿途的风景，还有曾经的经历，给自己找个理由，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寻求内心的那一份宁静，或许，你会路遇一种别开生面的美好。”

他们的精彩对白，好像已经赋予了我“导演”的身份。但是，快下到山脚的时候，我还是和他们之间留下更长的一段距离。是啊，生活有不同的体验和美好，给自己，给别人，留足更多的时间和空间，那样的美好是不是更值得想象和回味呢？

我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点，酷热尚未消退。但是，我的内心，感觉还在山顶停留，感觉已经寄放林间。感觉那风依旧迎面而来，感觉那风已经悠然心间。

写于2020 08 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