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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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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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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姐

大姐

陈言再叙

我从叙永新区菜市场回来,大姐的概念久乱于心。到底是眼前的大姐,还是已故的大姐让我心情如此沉重呢?

原本,大姐一词在我们兄弟姐妹心中,其大意大致与温暖等同。我吃到的第一颗糖,玩到的第一个玩具,穿的第一件棉衣,都是大姐给的。当然,我第一次远行,也是去大姐的婆家。小时候,我们总想去大姐家里耍几天。因为去大姐家可以吃肉,伙食比家里好。后来,大姐有一次来家里借粮食,我才知道,大姐的婆家也不好,只是大姐对我们太舍得,都把温暖给了我们。

我妈说:大姐属马,1954年生,是劳碌奔波的命。我妈还说:她最对不起大姐的,就是没让大姐上过一天学。所以我妈叮嘱我们识字的弟妹:一定要记得大姐在娘家时,几岁就帮爸妈照管弟妹。从大姐十岁那年起,她没去读书,就去生产队劳动,每天挣半个工分,也要帮着爸妈供养弟妹。

我们都很敬重大姐,因为我们都知道,尽管大姐去了婆家,她心里总是顾着娘家的弟妹,时常为娘家人送吃送穿,扶持多年,割舍不下。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识字的弟妹相继走出大山,在城里生存下来。住在乡下的大姐因多年劳累,膝盖过劳损伤,患上了骨折增生和风湿性关节炎。所以,大姐不能像从前那样,马不停蹄,拼死拼活地干活了。

2002年,是大姐的本命年。大姐的大女儿进了外资工厂,交了不错的男朋友;儿子考上了军大,已经读到了军大三年级;大姐夫在本地当村长,在外头混得挺体面的。但是,就在2002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大姐投井而去了。我至今不解大姐为啥要自寻短见?为啥要结束她48岁的生命呢?是她身体的病痛吗?是大姐夫常年在外,经常不回家吗?是她身体有病不想拖累儿女吗?我始终找不到大姐要投井自尽的理由。大姐走了,我平生最伤心地哭了;大姐走了,我挥出了自己的拳头。然而,能有啥用呢?大姐一生劳累,是邻里乡亲众口皆碑的大好人,她当牛作马地一生付出,可是,她心里唯独没有她自己。她走了,匆忙地走了,只留下太多的不甘和遗憾。

从那以后,我心里对勤劳的妇女总是怀着一种特别的尊敬。2008年,我班上一个学生,叫小东。他的学习基础很差,可是他特别勤快,班上的劳动特别积极。老师可能想到的事,他只要察觉,就主动帮老师做了。他的妈妈是当地人的口中说起的疯子。她和人说话,没完没了,有时开口就骂人,学校的老师都躲着她。小东不想他妈妈来学校,尤其不想他妈妈找我说话。可是,几天后,他妈妈还是在校门口拦下了我的摩托车。她开口就问:“你就是教我家娃儿的老师吗?”

“是的,大姐,我正是。有什么事,你请讲。”

“我家小东好不?”

“小东很好呀!娃儿很勤快,很见便,看得到事向,长大完全挣得到钱吃饭的……”这时小东跑来,推着他妈妈走了。我接着说:“大姐,我每天都要走你家门前过,有事的话,你哪天都可以给我说。”

大姐犹豫一会儿,还是被她儿子推着走了。

后来,我每次都叫她大姐,她没在我面前疯过,也没有骂过我。相反,我还成功地请她帮我买过两次鸡蛋,交往之中,说说笑笑的,像真的大姐一样。

一转眼,十二年过去,一种生命的轮回让我在叙永新区菜市场再遇当年疯过的大姐。她木讷地站立街边,兜售红苕粉条、白菜、萝卜和看上去干瘦的豌豆尖。我走过去叫她大姐,她把我认成了学校的另一个老师。我买下她卖剩下来的粉条和白菜,她已经明显的行动不方便了,叫我自己捡来装好,她来称。后来,她说,她身上有十多种病。菜是丈夫种的,每天早上,儿子小东骑摩托车来县城宗申物流上班,顺路载着她来新区市场卖菜。她的菜是乡下人种来自己吃的,没用化学肥料,比别人的要贵一点。我明白她的意思,从见到她那天起,我接连几次买走了她卖的菜,还是亲切地管她叫大姐。

只是今天早上,我又去买她卖的萝卜时,看到她步履蹒跚的情景,触动了我的内心。我知道,她身体有病,还要乘坐摩托车,风里雨里,一天五六十千米的路程,往返于城里和乡下之间。她不富裕,但她有爱她的丈夫,她有孝顺的儿子。虽然她没有说,我从她平和而自信的眼神里,感觉到她从丈夫和儿子的身上收获了做人的尊严。这也许是她搏击风雨的理由吧。我想,活着的她,是幸福的。

我的亲生大姐呢?要是她活着,她的生活完全是比我富有的。但是,当年,她从邻里乡亲的嘴里听到了什么呢?她有什么坎过不去了呢?或者说她的生命里,什么时候找不到了做人的尊严呢?我不想追问,只想把关于大姐的情怀,宽容于那些勤劳的妇女,和善于那些五十年代出生的妇女。是的,那样的人,在我的心里,都叫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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