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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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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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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

          生   存

         文/陈言再叙

牛年五月的一个周末,在乡下老家的院坝里,我给父亲洗他刚尿湿的裤子。忽然听父亲喊:“有才,扶我起来。”我走到窗户一看,父亲坐在地上,想爬起,力不从心,接连失败,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细看,父亲把床单、棉絮、被子乱扯一地。我一时生气,不想扶他,便悄悄走开,继续洗衣服。过一阵,父亲又喊,我追问父亲:“还要把床铺搞乱不嘛?”

“我不搞了。”父亲说,语气如同犯错的孩子。

“那好嘛,我来扶你。”我把父亲抱起来,坐在椅子上。我捡起地上的床单,发现床单上有屎的痕迹。我随即拿去洗了,后悔自己责怪父亲。父亲九十虚岁,他的神志一时清楚,一时糊涂,可能缺失某些正确表达的思维,才如此捣乱。我能理解父亲,他只是活着,我们只是陪着他消耗他剩余的生命。

衣服洗完,我准备开车去兜兜风,发现朋友买的味精忘在车上,于是想把味精给朋友送去。可是,我用“生存成本”一算,味精七元,送味精往返油耗十四元。这一算,只好选择走路。我感觉我是疯了,果真走十公里路送一包七元的味精。

一路上,我拍下河岸的秀竹,篱笆上的牵牛花,巧于构图,自成风景,美化我山野猎奇之行。我想,如果人的生命能像牵牛花一样,在静寂中结伴开放,能像秀竹一样,在流水的喧闹中沉淀自我,即便平凡,也生存得安定而淡雅。

突然,一个中老年的男子,背着一大背牛草,缓缓与我擦身而过。我随即拍下他背负生活的镜头。那一大背篼牛草,大约一百斤重,分明是压在他的身上,咋就沉重了我的内心呢?

我不由得进一步思考生存的话题。“哎哟!日你妈哟!”骂声从公路上方的斜坡上传来。一个男子摔倒在地,很大的一背篼猪草压住他的身体,只看见他泥黑的裤腿和两只按着地面的手。他的处境十分危险,小路外面的玉米地不足一米宽,向外沿倾斜,再往外面便是四五米高的地坎。如果掉下地坎,至少会摔成重伤。我紧张地看着他,不敢出声,更不敢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意志和背负的重物进行一场生与死的抗争,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佛主保佑,他奇迹般地抗着重压,站了起来。我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他背着猪草靠着公路边的地坎休息,我对他说:“老哥子,你这一摔,像是从鬼门关里跨出来,太危险了。我想到生死,肯定放弃猪草确保性命。我真想提醒你那样做,情急之下,又不敢分散你的注意力。”

“我没想什么,摔倒了,只是本能地想着爬起来。”

“你家里喂几头猪?”

“今年喂4头,买本花去6000元,已经喂两个多月了,如今猪价大跌。毛猪8元一斤,我再喂三个月,也卖不了6000元。”一种无奈和麻木僵硬了他的表情,仍就不悲不喜。

“你孩子多大了,在干啥?”我随意问一句,试图转移话题。

“废了,废了,他初中毕业就被朋友喂毒,染上毒瘾,到处晃荡,害了自己不说,还拖累了一家……”

他的话未说完,朋友打来电话,我示意他,我接个电话。他可能没明白我的示意,也可能是他不想再说,拖着一身的沉重,消失在视线的另一边。我感觉怪怪的,忽略了他农村老男人的身份,只留下一大背篼猪草的影子。

大山里,鸟声一阵接一阵,不同的鸟,以不同的方式歌唱。河边、路旁,四处都是鸟的林子,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想,人亦如鸟,叫声是自己的,为啥要在乎别的鸟的感受呢?

夏日的骄阳炙烤我与自然无缝对接的臂膀。火辣辣的刺痛清晰我的思维,我没有疯,我活在自己的意识里。虽然不会脱去外衣,如同郭沫若一样拥抱地球。但是,我对生死的思考,已经远离众人指指点点的视角。

又一阵悠扬的鸟声把思绪拉长,我突然轻视自己之前的想法,活得太过自我,思想太过小资情调。我由衷地敬佩两个背负重荷的男人。是的,虽然他们无暇思考生命的价值,但是他们本能地肩负一个家,用自己的坚持和汗水,诠释生存的平凡与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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