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座“掉儿坡”山
文/陈言再叙
儿时印记,“掉儿坡”山鬼魅神奇,陡峭险恶,像一座张牙舞爪的魔鬼山,惊恐了村里娃娃的童年。村里,有几个不吃生米的野孩子,挑战“掉儿坡”山。他们爬过陡直险峻的山崖,在阴森恐怖的灌木林中捡菌子,抓野兔,打围子,凭借超强的毅力和勇敢,倍受仰慕,成了孩提时代的英雄。其实,“掉儿坡”山更像一把利剑,从两河交汇处拔地而起,直刺青天,凶神恶煞。村里人讨厌“掉儿坡”山,是因为“掉儿坡”山一旦塌方垮岩,村里将会有人死去,那种阴魂不散的感觉,成了人们心中拔不掉的痛楚。
饥荒年月,村民烧山垦荒,破坏植被,岩石垮塌,曾有路人被砸死。“掉儿坡”山的山腰,断崖壁缝之中,时常有凶恶的老鹰飞出,叼走农家的鸡鸭,甚至小猪、小狗。村民憎恨老鹰,更害怕獠牙狰狞的断崖和垮石。
改革开放以后,“掉儿坡”山沿河建起几家煤厂,成了宝山的代名词。其中,张老板煤厂与李老板煤厂相隔不远。多年开采以后,两家煤厂井下互通,储煤相争,互不相让。张老板一向心狠手辣,欺行霸市,不得人心,结果被李老板联手当地强人,一架打跑。以后数十年,“掉儿坡”山降服于德才兼备的李老板,成了他的摇钱树。可是,不知是否山神作怪,煤厂发生几次矿难,共有五个不到四十的壮年男子丧生,“掉儿坡”山成了妇人口口相传的凶山,专克男人。妇人哭诉:“掉儿坡,掉儿坡,克死男人,妇人泪多。”于是村里有人异想天开,想集资除去“掉儿坡”山的獠牙和尖顶。此话虽不可行,但的确解妇人之恨。
九八洪灾之后,“掉儿坡”山退耕还林,种上椿树,种上竹子,整山日渐葱茏,一派翠绿连绵向上,邪恶狰狞随即消退几分。再后来,各乡镇严格执行“保护绿水青山,留下金山银山”的环境保护政策,关停所有煤厂。“掉儿坡”山没再发生“掉儿”事故。克死男人的邪说隐退在妇人们的记忆之中……
去年偶回故乡,“掉儿坡”山底部玉带缠绕,一条银白色的水泥公路蜿蜒延伸,与毗邻大山顺次连接。金山煤矿建厂时,用连排石拱盖住小河,把“掉儿坡”山和“大岩顶”山的风水一脉连通。“掉儿坡”山西南方,宽阔的黄泥河上,由黄氏父子筹资两百万元,修建天连大桥,与不远处春光大桥遥相呼应。从此,凶山、恶水吞噬人命的历史,作别在故乡的记忆里。
今日村庄,天堑变通途,家家户户水泥公路互通,车辆自由穿行,村民安居乐业。石桥流水如画,绿水青山似锦。更让村里人津津乐道的是,出资修桥的黄氏之子,在国内外开办近百家公司,引领家乡儿女一起创业,以“锐仕方达”之名,跃居全球大数据的竞争行业。
近两月,我住在乡下老家,每每推开大门,家对面的“掉儿坡”山依旧锋利如剑,直刺云天。仅凭房前左侧的三五棵椿树,哪能挡住“掉儿坡”山凶神险恶。如果山神真能克死男人,我家定是在劫难逃。恰好相反,我父亲年岁九十,是村里排名第三的长寿老人,岂不是“掉儿坡”克死男人的有力反证?我不信神灵,不迷信邪说,只相信天理,更崇尚自然,凡事顺势而为,习惯随遇而安。在陪伴父亲别离人世的日子,我时常与“掉儿坡”山相看两不厌。村民们传说中作恶生邪的“掉儿坡”山,仿佛已是笑谈,也许,它正是我走出大山的动力之一。
当天空中厚实的白云飘到“掉儿坡”山之顶,家门前挺直入云的一排椿树,视觉上恰如其分地挡住“掉儿坡”山的断壁和獠牙。金色阳光斜射入山,葱绿的植被流光溢彩,山下河水哗哗如歌,镶上金边的白云久居如帽。“掉儿坡”山转瞬之间,变作舞女婷婷,妩媚多姿,温柔我镜头下故乡的印记。我拍下如此美景,发送到《青春诗刊》微信群,有诗友即刻发表“人杰地灵”之评说。其实,山还是那山,河还是那河,只是不一样的时代,造就不一样的风水和故乡。是的,人是万物之灵,人与山水,人与自然,如何和谐共生,是人类发展的永恒命题。然而,看山的视角和心境,多半因人而异,心境若大,格局同增,能伴随山水顺势入画,风景定是这边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