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言再叙
一生之中,总有几次梦回故里,山青水长,魂牵梦绕。一捧溪水洗面尘,两行热泪系归亲。故乡山水依旧在,又闻乡音不见娘。不知道,有多少次梦里喊妈:千里思亲返归途,两鬓斑白泪湿襟,一碗热面老滋味,一顿家常一顿情。一声妈妈一声儿,梦见慈母情依归。游子不知吃啥好,常记茶香换桃符。
儿曾不识愁滋味,不懂啥叫:有妈家还在,妈走魂不归。妈,几时与家等同了呢?那是最近几次,我回乡下老家,看到老父亲,眼巴巴地看着我在家门前倒车,停车,开车门。父亲的眼神分秒不移,为的是等着我上前叫一声:“老爸。”然后,父亲满意地应答一声“唉!”
每每与父亲眼神对接,妈的身影又出现在老家的房前屋后。其实,妈已经走了大半年了,我和父亲,都不愿承认母亲已经离开。总是觉得母亲从未离开,总是认为我妈还在。我还特别叮嘱自己:妈喜欢唠叨,只管听就行了,不管妈妈说什么?都要答应她,就算明显不对,也不能反驳。
妈还喜欢管着父亲,也喜欢管着我,我们都一致同意,默默接受我妈管,从不反対她。可是,妈妈居然放心了,不管这,不管那了。妈真还在吗?屋子怎么空荡荡的,心窝子也是空荡荡的了呢?
我跨进老家的门,老屋里全是妈的气息。父亲旁边的藤椅是妈坐的,父亲房间紧挨着的里屋是妈住的。土褐色的大酱缸是妈装酱用的。八方桌上盛满了妈做年夜饭的九大碗。堂屋的香炉里,插满了妈请神保佑儿女的平安和吉祥。
我的耳边又传来妈惦记父亲和我的话语:“你爹不会做饭,别让你爹饱一顿,饿一顿的。还有一件事,妈老不放心你:有才啊,你年纪老大不小了,过日子,不能太挑剔,两口子,没有天生就合适的……”
我和父亲又一次聊到我妈,我对父亲说:“我又梦见我妈了,我妈一直牵挂着你呢!”
父亲说:“你妈命苦,你妈好得很。”父亲说完这话时,他很是激动,眼圈红了,嘴角抽动几下,还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再说出什么。
我倒茶给父亲,父亲喝着茶,我和父亲又一次无声的交流。感觉母亲就在我们中间,我又感觉到了记忆中家的味道:厨房里,柴火噼啪响,糍粑鼓鼓叫。妈做的黄豆面,满屋飘香。妈老茧横生的双手,在大锅边沿,左推推,右挪挪,一会儿把糍粑翻起取出,一会儿把糍粑沿边放入,是妈灵巧的双手,滚圆了一家子过大年的热热闹闹。
妈在的日子,浓浓的年味常年从鼓胀的糍粑中飘逸而出,刺激儿女的味蕾,刺激游子的归途。妈一走,父亲的日子像一轮残月,日渐隐退。父亲糊涂的时候,老是说我妈来接他了,他本来是想活的,说我妈都来接几次了,实在“脱不下情”,只好答应母亲,要随她而去。每每听到木纳的老父亲说出这番话语。心里又是一阵酸楚,都说是母亲是家的符号,可是父亲再走,老家就是丢了灵魂的空屋,没有温暖,没有生气,甚至没有一丝值得回忆的影子。所以,我宽慰父亲,留住他的呼吸,留住他木纳的神情,更是留住,每次回乡下老家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