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的鸟

文/陈言再叙

乡下老屋，木结构，竹夹壁，父母1977年修建。入住前，父亲在老屋近旁栽下不少竹根，四十年风雨繁衍，连片成林，伴衬老屋，成就乡土气息，点画人文风景。

某个冬日，夕阳西下，时光绚红一角天空，悬停竹林之上。竹林伸出细勾，试图打个结，把夕阳拴住。夕阳眨眨眼，调皮地划开竹的枝头，一溜烟滑落在小河的清波里，只给河岸留下淡淡的金黄。那个冬日，父亲移动“蚂蚁”的步子，倚靠屋壁，满口胡言，说母亲来到竹林，要邀请他归西而去。我哄骗父亲，说竹林上的那些鸟儿，有一只是母亲，其他的是母亲的伙伴。她们来竹林唱歌，在竹叶上跳舞，是自个儿喜欢，是凑个热闹，只是表演他们的精彩，不是接你的意思。父亲信了我的话，看看大山，看看夕阳，一个劲儿地傻笑。

日后，我回老家，父亲扩展他的记忆，说竹林上来过许多鸟，有的鸟自报姓名：一只是你的二伯，另一只是你的大姑，还有两只，可能是你的大哥和大姐。鸟儿们飞一飞，跳一跳，唱唱歌，跳跳舞，表演一阵子就飞走了。父亲说话时，像是给小朋友讲故事一样，一张老脸，挂着天真的表情，他信了，非得让我相信。

再后来，但凡周末，但凡晴天，父亲都叫我把他抱上轮椅，推到院坝看看竹林，看看鸟。父亲告诉我：修房造屋先种竹，家兴业旺好成林。我怀疑父亲的认知，追问此话何来。父亲说是爷爷传下来的。父亲还对我说，爷爷之前讲过：乡居有竹人安乐，鸟雀来朝是福家。父亲言语不多，却把人与竹、鸟的乡土文化深记于心，传承与我，着实让我另眼相看。

我原本喜欢竹，更喜欢记录鸟与竹的传奇佳话，那日这么一听，我对竹林，再对竹林上的鸟，有着更深层地喜欢。原来祖上故事：竹林和鸟都是乡土居客，修养身心，融入自然，传承孝顺，向善向美的福报。

牛年腊月，政府的惠民工程打通了老屋旁边的水泥公路，把父亲的竹林与邻家的竹林连成更生动的风景。我一会儿在这里看竹，一会儿到那边听鸟，把鸟和竹的故事在思绪深处延伸。鸟儿们的欢乐世界，独我一人，竟然不孤独，丝毫不寂寞，情愿做一鸟，静观竹阵中。看看尾巴长长滑翔即停的几只山楂鸟，听听叽叽喳喳聚集开会的一群小麻雀，以及树丫上大声说话的那对花喜鹊，还有从竹林里偶尔传出动听歌声的小杜鹃。各种各样的鸟儿，活跃在它们的天地里，我围观它们，它们欣然接纳，我顺利融入竹林里的欢闹。我拍拍手，我跺跺脚，我甚至大声吆喝它们，它们仍旧各忙各的，沉浸在各自的欢乐里。

忽然，一群不知名的小鸟从邻家的竹林飞向父亲的竹林。恍惚间，我明白了它们的意图，也许是父亲要叫我了。我赶紧回屋，父亲果然有事叫我。人与竹林，人与鸟儿，真有灵性互通，你信吗？我是真的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