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太阳

冬日的阳光，柔和而绚美，像七彩的气球，穿越时光的隧道，把爷爷和他骗人的把戏，投射溪边。我一捧溪水洗尘面，却从叮咚的泉声里，听到爷爷假借溪流的涛声，哄骗着我和童年。

“爷爷，爷爷，太阳要去哪儿呀？”

“太阳也淘气呀，它躲在云里捉迷藏。你唱支歌儿它就来。”

“咿呀哟，咿呀哟，咿呀，咿呀，哟……”

“孙子，孙子，躲爷爷背后，闭上眼，太阳就出来。”

“嘿，爷爷，太阳挂到大树顶啦，大树撑得住吗？”

“大树撑不住，甩给大山啦。”

“爷爷，爷爷，大山撑得住太阳吗？”

“大山呀，撑得住，可是太阳走累了呀，它要去山下洗洗脚，太阳也会睡觉的。”

“太阳下山啦，它去洗脚啦，太阳下山啦，它去洗脚啦……”

爷爷以为真把孙子哄住了，吧嗒、吧嗒地抽着山烟。孙子围着爷爷转圈儿，突然站住，仰起脸问爷爷：“爷爷，太阳怎么洗脚呀？”

“大尖山的背后有个湖，太阳先洗头，再洗脚。晚上太阳也做梦，夜半太阳还赶路，赶到东山才露头……”

孙子终于没再问，也不知道大尖山背后的湖里，到底装了多少个太阳？等到孙子长到上学的年纪，爷爷已经埋进大尖山方向的土堆里。

关于大尖山，关于太阳，关于爷爷，只是孙子童年谜一样的存在。后来孙子问奶奶要爷爷，奶奶说：“孙儿呀，等你长大出息了，去大尖山背后捞太阳，爷爷也就出来了。”

我不曾记得爷爷奶奶在我的童年留下多少有趣的记忆，只是知道，自我记事以后，就喜欢看家门前的大尖山，更喜欢看大尖山的山梁上缓缓下滑的夕阳。

几十年过去了，孙子寻着童心的方向，来到大尖山的另一边。原来爷爷真没骗人，那个手掌模样的“倒流水”水库，不就是爷爷说起的那个湖吗？它装过多少童年时代的太阳呢？湖水那么清，澄澈透明，像爷爷慈祥而又深蓝的眼睛，温柔着我的记忆。湖岸四周的小圆山，起伏连绵，像几个秀发披肩的姑娘，映衬着静谧蜿蜒的湖水。小圆山上密植着层层叠叠的水杉树，葱郁而碧绿，倒映在清澈的水中。在这空旷的境地，水倒映着山，山映衬着水，那么和谐，那么亲切，感觉有泸沽湖神山圣水的意味，又感觉有天山天池的清凉。在这幽静的境地，处女一般，保留着大自然的本真和纯粹，荡涤着我的灵魂。我突然感觉，爷爷是静谧的湖，奶奶是秀美的山，时光串起记忆的碎片，我已经回到幻想编织的童年，正和爷爷奶奶隔世相逢呢。

太阳从湖岸西侧的山峦上投射而来，湖水、杉树，芦苇，以及那只极像黑熊的小狗，即刻温热起来。金色的阳光把周遭的一切浓浓地涂了个彩，吉祥和宁静随即丰富了童话世界的主角。几只小鸟躲在密密的杉林里，嘀咕着它们的欢笑。阳光肆意地洒进湖中，湖面在微风中雀跃欢腾，水波荡漾开去，思绪舒展而来。

我从堤坝沿着台阶走向湖边，像是穿过记忆，抓起神秘的湖水，捡拾我的童年。哎呀，那么多太阳的碎片掉到水里，快把它捞起来吧，把这么多年，翻过大尖山，掉进湖里的太阳全都捞起来吧。对了，奶奶说过，捞起太阳，又能见到爷爷。可是，我知道爷爷最爱骗人了，爷爷是不是又变成了阳光碎片，已经洒满湖面，让我无从捞起呢？我拿起手机，录下满湖的金黄，正想搜索奶奶，点击微信发送。可是，这会儿，太阳正对我眯眼笑呢！那不是爷爷又在搞怪吗？

“爷爷，爷爷，你又要搞什么把戏呀！”

“孙子，孙子，你别急，你别急，玩一会儿，再捞吧。”

我赶紧拿出手机给太阳拍照片，我知道那是爷爷最慈祥的笑脸。太阳爬到小杉树的顶端，发散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爷爷是要教我爬树，还是爷爷自个儿荡秋千呢？

我这么寻思着，几声清脆的鸟叫，惊醒了童话世界的精彩。一阵悦耳的山泉声清脆了我的幻听，那是奶奶的歌声吧。在这片静谧的时空，据说幻想可以借助金光逆世飞翔。我像一只小鸟，翻飞在时光的丛林里，一草一木一伙伴，一山一水一块儿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