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鸟,总是比人,生活的自由,全把清晨,当成它们的世界。我用晨跑的脚步,接替它们的尾声。从此,人与鸟的故事成了乡下的续写。
我喜欢乡下,是因为乡下的老屋,是因为溪边的童年,也是因为乡下的鸟。虽说今年乡下,鸟明显多于去年,以致父亲念叨的樱桃,在树上一粒未红,就被鸟群食个精光。我非但不责怪,反为它们的食物缺口,倍感担心。
每次回乡下,我总要舀些米饭,置放石板面上,希望能为群鸟,补给一时之需。只因来去匆匆,不知如愿与否。一日,我给父亲喂饭,故意把饭舀多,父亲年老衰退,剩下不少,我便顺利将以喂鸟。
那晚,乡下的夜比往常更是宁静。并非我照管好了父亲,而是因为我与群鸟有了默契。有一种感觉,我在无边的夜色里,借到鸟儿飞翔的翅膀。一种非我的意念,任我夜游故乡的田地,让我清晰地看见母亲劳作的影子……甚至,我还一再劝说母亲,请她不要赶鸟。因为故乡的原野,鸟类也要生存。
其实,与鸟争食的日子,已是乡村作古的记忆。而今,退耕还林二十多年,乡村,已接近群鸟向往的天堂。当年捉鸟,赶鸟的少年,历经岁月流写,更懂得爱鸟,护鸟。这是乡村的进步,还是我欣喜的理由呢?我只顾着闲游,在那个属于乡村,也是属于自己的夜晚。
虽然,未见星稀,未见月朗,我只是枕着宁静酣睡。抑或,我是一只鸟,获取飞翔的力量,游离在虚幻的,甚至非物质的天空。或许,我收割一团漆黑,收割一种意念,收割一种宇宙之外任凭想象的美。它和物欲无关,它和给予无关,只是潜意识里,人与鸟默契之后的一种虚无,一种自由,一种互换……
我在虚无的鸟声里陶醉自己,我在宁静的原野上飞越想象。我想化作一只鸟,还是只为鸟群代言?其实,我只是实实在在地生活于“春去花还在,客来鸟不惊”的川南乡村。我要为一只鸟留白,不,我已经是今夜的乡村,荒野之外的一只梦幻之鸟。我在享受宁静,我在享受时空。不,我只是贪恋乡村,贪恋丛林……
清晨,我从睡梦中带回一群鸟。它们嬉闹在老屋之外,它们追逐在竹林之间。它们在竹尖晨练、在枝头抒情,更像是向我讲述,它们与一个族群之外的来客偶遇的经历。
起初,我用手机录制它们的表演。突然,我又收起手机,保持原始和朴素,直入它们的狂欢。的确,乡下的清晨只是鸟群的世界。斑鸠在低吟浅唱,四声杜鹃却一啼惊人,喜鹊总是呼朋引伴而来,山楂鸟则喜欢孤芳自赏般的表演,转眼之间,便从大树枝头朝着竹林那边滑翔而去……它们或飞或停,或唱或跳,全都由着性情,各自尽兴其中。
几声鸡鸣传来,间或一阵犬吠,都没能影响众鸟的狂欢,感觉仅是陪衬,仅是群鸟歌舞的鼓点或者和声罢了。
我离开老屋的时候,竟然替鸡鸣犬吠长叹不平。我长摁汽车喇叭,试图挤压群鸟的欢闹。可是恰好相反,引来一拔飞鸟,落脚树梢,更加热闹地叫着,唱着。一声即停,一声又起,难道它们知道我将启程上班,特意向我道别助兴?
我决定停下车来,向树林走去。我学着乡下人逗画眉鸟的腔调对着林子猛吹口哨。可是真就奇怪了,只见三五只鸟朝我这边飞来,冲我摆弄身姿,一致低头,俯瞰于我,发出相对齐整的叫声,叽叽喳喳地闹着。
要不因为,学生等我到校上课,我真想陪林中闲鸟多玩一阵子。尽管我不能真懂它们,但是群鸟与我,已经建立一种特别的信任。唉,这乡下的鸟,它们是飞是停,是叫是唱,是全然自在快乐于鸟群世界的,能容我加入其中吗?可是,我为啥不舍它们呢?是不是我与鸟群已经“相看两不厌,静默亦知情”呢?
唉,这乡下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