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五点钟左右,我躺在床上,盖着毯子,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一只手在头下压着,一如继往。一个月以来,我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凌乱,彷徨,我放下手机,摘了眼镜,房门关着,视力已经下降到如此程度了吗,模糊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啊,不想动,就这样躺着吧,手被压的渐渐麻木,似乎有无数虫子在血管里张扬地扭动。我眨着眼睛,一下又一下,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想不到。反而舒服。
阳光已弱,没有开灯,外面的一些光芒显得里面很暗。很奇怪,我突然想看看窗外,其实没有想,头就已经转了过去,紧跟着看到,一个庞然身影。
蓝色的,沾有金色的夕阳的光芒的,缓缓移动的,如此之大的物体。还是那样的姿势,心里也竟然没有一点波澜,我只是看着它。是云吗?我从身旁摸到眼镜,戴上。我停了一下,两三秒的功夫,才望向它,我想我的瞳孔应该放得很大,因为那不是云,而是鲸,真的是鲸。
它是多么的巨大啊,披着梦幻的色彩,竟然就在我眼前了,真是不可思议,可如果我未出现幻觉,那么这便是真的了。不知是何时,我已经用手臂撑着坐了起来。它巨大的鳍一上一下地浮动着,它那温和黑亮的眼睛也在看着我。庞大的身体缓缓地转向我,尾巴摇摆着,搅动了云霞,云里绚丽的光包围着它,万丈光芒倾洒。我看着它,听到了一声纯粹、生动、空灵的鲸鸣,我的心在霎那震颤,似乎被这鸣声洗涤去了灰尘而露出了原本洁白的颜色。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我的混浊的眼中流了出来,又顺着我的脸划下,而我已没有时间去想那是否是泪水了,我颤抖着使自己跪在床上,跪在窗前,用撑酸了的手臂拉开窗。
风便无束自由地吹了进来来,凉凉的,吹到发热的脸,吹起没有扎起的发,吹着心,变得透明。风携夹着海水与阳光的味道,充斥满每一寸空气;紫红色的云,薄薄的,让那不停浮动的双鳍,也给推了进来。我正看着它,与我近在咫尺。
它的身后云雾在起伏,随着它的尾巴起伏,我能感受到我的干裂的嘴唇也在不由自主地翕动着,无法停止。风这样清爽,而我扶着窗棂的手却沁出了汗,并绕着轮廓染上雾气。泪流至唇,剩下两道湿润的痕,随即风干
我的右手战战兢兢,离了窗,抖得厉害。我能碰到它吗?我能吗?
它仍看着我,眼神一尘不染。但愿这不是幻觉。“呜——”在我触碰到它的同时,它再次发出鸣叫,悦耳动听。它的皮肤,很凉,很滑,它似乎,并不排斥呢,它似乎,并不讨厌我呢?啊——泪水全部涌出来了,真的、真的再也撑不住了,身体开始抽搐,声并泪,决了堤,真真正正的哭了出来。鲸,鲸啊,你为何在此啊?好久,好久没有哭成这副样子了。左手也撑开床,我努力地将身体支起来,不让自己抖得太厉害,双手迎向眼前模糊的影子,让那泪水尽情蔓延,伴着鲸鸣,我的手融进云雾里,抱住这蓝紫色的梦。鲸,在安慰我,温柔地,云与海在混合,将我包裹……
风是咸的,周围颜色绮丽,经过刚才委屈的哭嚎后,终于获得了宁静,心平了,无有波澜。我将额头与它轻碰,轻轻抚摸着它,我能感受到它体内的气息涌动。夕阳欲沉,云中却升起一层圣洁的光,并带起红霞,鸣声传扬,从遥远的天际响起了歌乐,低声的哼唱。如此许久,大风突起,使我趔趄退步,渐小时,竟闻数声鲸鸣,参差响起。再睁眼,见无数物体于云中披霞跳跃,距我百里游来,金光闪烁,眼前是神灵景色。
在我惊愣之时,它猛然一动,摆尾一鸣,与身后呼应,再看向我,我知道它要走了。果然,一切变得朦胧,我张口,却说不出话,它真如云雾一般,透明起来,逐渐消散。我看着天空云团翻腾,有什么东西滴到了眼里,我闭上眼,将手伸出去,摸不到一切,止于微风之中。
最后,心中开朗,眼里清明,发现我竟能看得清一切了,天边只剩下寥寥几片红晕,夕阳已去,皎月方来,靛青色的天幕上还有几颗星亮着,鲸却连影子也无了。可我知道那不是假的,回音仍在耳边留响。我望这清冷世界许久,自觉并非冷清,我向天空伸出手,深吸一口,呼出。我笑,最后一滴泪落下。
身边仍有乐声,光辉自杳杳冥冥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