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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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天，一切都变得浮躁，而我们的身体、精神和灵魂一直在忍耐着，在忍耐着，忍耐着。
在一间狭小的仿若小鸟胃的出租屋里，魏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那些纷杂的思绪像无数个五颜六色的垃圾一样被风暴卷起，在他广阔无垠的脑海里起起伏伏，纷纷扬扬。整个世界都乱了，整个世界都乱了。道德在这里装聋作哑，秩序在这里形同虚设，法度在这里悄无声息。有什么办法呢？魏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是胸中的浊气似乎丝毫没有缓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魏明实在太困了，连续几周白加黑式的工作使他感觉身心俱疲。此刻他只想把自己完全流放，流放到荒无人烟的大漠上去，流放到星汉迢迢的月球上去，流放到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去。有什么办法呢？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适合他生存了。
“哎……”
魏明又从枕头下掏出手机来。刺眼的光线亮起，他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睛，瞬间温热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无声地滴落到柔软的枕头上。
已经凌晨一点钟了，按照人类正常的生理作息时间魏明早该进入深度睡眠时间了，但是魏明却迟迟难以入睡。有时候魏明会天真无邪地想：真想穿越到古代啊，这样就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样可能会简简单单的，减少许许多多的烦恼。但是怎么可能呢？人终究要生活在现实中，只有现实才是唯一实在的存在。
魏明打开网页搜索，眼睛快速扫了一眼之前搜索医保相关的记录，就兴致缺缺地关掉了浏览器。随后他随手打开了短视频软件，看看里面的美女、带货、历史等等的信息。有时候他会感到不可思议：这样一个小小的短视频软件包含了多少信息，承载了多少人的人生啊！可是刷了几条之后他便觉得索然无味了。手机里的世界很精彩，很繁华，很美好，但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忙于生存的人最是不能沉溺于那些的，不然总以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容易，总会有一种全国人民月均收入超过一万的错觉。
他关掉手机 ，闭上眼睛，躺得规规矩矩的，不由自主地又想起还未解决的医保的事情了。这件事情他想暂且忘记都不能做到，反而在他心上愈演愈烈，搅扰得他不能安睡。去年魏明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据说中国大学毕业的学生高达一千多万，创下了历史新高。网上都说“如今的时代大学生不如狗，研究生遍地走，博士生卷破头”，尽管有失偏颇，但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找工作之难。还没毕业的时候学校就一直在催魏明找工作，登记就业信息。后来经过将近一年的奔波他终于在毕业后的几个月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单位的工作氛围不错，同事关系和谐，工资也还算可以。直到上个月发工资后，他才从其他同事的口中得知单位没有给他缴纳职工医疗保险。当时他一头雾水，单位一直在给他缴纳社保啊，怎么会没交医保呢。可是当他查完社保和医保的区别，查完自己的账户之后才发现社保和医保是分开缴纳的，单位确实没有给他缴纳医保。他顿时就慌了，便去找人事部的同事确认。查询结果是他正式入职以来单位确实没有给他缴纳医保。人事部给的说法的说法是因为他没有断交城乡居民医保，所以无法缴纳职工医保。第一次协商不成，魏明稀里糊涂地回到了办公室。
躺平的魏明努力回想当时事情的经过，有些细节已经很模糊了，他只记得个大概。尽管去年魏明刚毕业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了，但是实际上因为长时间待在校园，所以涉世未深，心思单纯，入职之后还是同事口中的“傻白甜”和“职场菜鸟”。当时他表面上笑嘻嘻地听着同事调侃他，心底里还有些不以为意，谁初入社会就跟那老姜似的呢，不都是一件件事情磨炼出来的。但是现在回过头去看，才过了短短的一年时间，现在看那个时候的自己才觉得那时的自己真的是个傻憨憨。他不由地想起了鲁迅先生的小说《祝福》里祥林嫂说的一句话：“我真傻，真的。”
我真傻，真的。怎么会那么单纯地信任一个陌生的同事，信任所谓的单位呢？
我真傻，真的，哎……
魏明长叹一口气，又翻了一个身。天气实在是太闷热了，白天的时候最高温度三十七度，尽管北方昼夜温差大，但实际上晚上也没有凉快多少。魏明枕着枕头，脖颈下已经是潮湿一片。魏明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吧。可是转瞬间他又想到一件小事情。最近天气炎热不已，他在购物软件上看了几款电风扇，价格差不多在一百左右。但是他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加入购入车。因为租房子住，房子狭小，又考虑到搬家的时候不方便，所以买东西的时候魏明一定会三思而后行。他想天气热也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夏天很快就会过去，凉爽的秋天很快就会来到。可是眼下真的是太热了。
从小到大，忍耐似乎已经成为了魏明的一种习惯。兄弟抢遥控器他看不了自己喜欢看的动画片，他忍耐。同学嘻嘻哈哈吵闹玩乐打扰他学习，他忍耐。认真读书缺少生活经验被别人说是书呆子，他忍耐。每年夏天炎热，冬天寒冷，他忍耐。他似乎从小就继承了中华民族“忍耐”的优秀品质。这从何说起呢？或许要从神农尝百草说起，吃到毒药的时候神农他不痛苦吗？可是他会忍耐。或许可以从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说起。越王勾践的这种忍耐的精神一直延续至今，尤其是中学的莘莘学子更是有很深切的体会。谁会忘记鲜艳的誓师横幅上和充满热血的作文里的那一句：“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写这千古名言的蒲松龄也不是凡人。蒲松龄自小聪颖机敏，却屡试不第，直到71岁时才考上贡生。他42年间笔耕不缀才写出一部流传百年的《聊斋志异》。忍耐啊……忍耐真的是一种优良的品质吗？或者说所有的忍耐都是对的吗？魏明不由地伸出自己有些炙热的手掌用大拇指使劲儿用力地反复按压太阳穴。头疼稍有缓解，但是他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从前的二十五六年，他已经太过于习惯忍耐和顺从。他在家里听父母的苦口婆心，在学校听老师的谆谆教诲，在单位听领导的指令命令。可是……父母的话一定是对的，老师的话就不会错，领导的指令就是正确的吗？从以前的蛛丝马迹中魏明看到的是未必如此。只要是人都会犯错，只不过有时候情感遮蔽了我们的双眸，无知蒙蔽了我们的心灵。我们往往因为经验的缺乏、理智的缺失以及智慧的浅薄而无法看到现实事件背后的真相。我们就像被长期圈养在羊圈里的小羊羔一样无法辨识身边披着羊皮的恶狼，还天真的以为世界上只有羊这一种动物，以为自己看到的羊就是真正羊，以为所有的羊都应该是善良的。
魏明去年找工作的时候才知道用人单位要依法给职工缴纳五险一金。他当时只是粗浅地看了一下所谓的五险一金，知道了五险一金包括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工伤保险和生育保险，及住房公积金。大概了解了一下五险一金的缴纳规则，以便在找工作的时候询问人资。入职之后除了看了一下双方的缴纳金额之外，他再没过度关注过五险一金。
魏明想起来去年他转正之后人事部的同事只告诉他说：“你把家里边交的城乡居民医疗保险停掉之后跟我说一声，我这边给你开职工医保的账户。”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魏明不知道如何停缴城乡居民医保，因此问过好几个同学和朋友。他从他们那里得知他们的医保根本不用自己操心，单位全权解决。再加上当时菜鸟初入职场，工作繁忙，所以后来魏明便逐渐将这件事情淡忘了。直到事发，魏明才惊觉自己已经损失了上千元钱，和同事聊天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医保笔钱在买药看病上会起到大作用。
如果当时我打电话问问专门负责医保服务的部门就好了，魏明后悔地想到。他觉得自己有时候像一只慢吞吞的蜗牛一样，很多事情都是后知后觉，很多事情都是轻易不举步上前。他能在一本经典书籍里游刃有余，但是到了现实生活中他总是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剪掉了鱼鳍的沙丁鱼。
手机又亮了起来，已经凌晨1:58了。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魏明很困，但是纷繁的思绪使他难以入睡。他真的很困很困，明早六点中还是起床呢。他放下手机，闭上双眼，逐渐任由自己的身体和思想都沉没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早晨6点，混沌中响起一阵急促欢快的铃声，魏明从硬床板上惊坐起来，翻身下床，不几下就叠好了被子，把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今天天气依旧很闷热，魏明觉得有些头昏脑涨的。他拉开窗帘，明媚而温暖的橘黄色阳光从玻璃窗外照射进狭小的屋子里，一切都好像变得明亮起来了。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马路上的稀稀拉拉地多了很多行人和车辆。看到那些车辆他不由地想到了单位的领导开的车。那辆四个环的奥迪总是嚣张地霸占着一大块儿地面，仿佛一个享乐的君王一样瘫睡在温香软玉中。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可是有些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大清早的，他不想影响自己的心情，便不再多想，三下五除二地洗漱完，拿了小背包就往公交车站走去。
魏明通常是前几个到办公室的。往往他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还没开。通常他吃完早餐之后，会早点开始一天的工作。但是今天他的心情很低落，几乎没有展开新工作的动力。他想起来有一次领导开会的时候专门批评有些同事，认为他们下班太早，“提倡”他们免费加班到深夜。领导有时候很奇怪，他们只说自己看到的，决口不提属下做的好的但是他们却没看到的事情。魏明有时候会想，可能他们初高中的政治没学好吧？你怎么能因为从来没有看到过一朵绿色的鲜花就否定这个世界上绿色的鲜花存在呢？你怎么能这么理所应当地认为你用一点微薄的工资就买断了员工所有的时间呢？你觉得自己的钱比人命更重，难道别人的私人时间就轻如鸿毛了？君不见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浪费别人的时间，等同于谋财害命。”
魏明拿起桌子上打印好的关于医保的一些文件又看了看，很多条例他其实理解得不是不明白。所以前几天他专门拨打过县医保局问过，确实是需要通过特定的程序断缴城乡居民医保之后才能缴纳职工医保。但是也有一部分人说二者是不冲突的。他也问过其他同事以及专业的律师，此次医保事故的主要责任确实在人事的同事，而且确实因为他们的工作失误造成了公司事实上的违法行为。针对这种情况一般可以通过协商、仲裁解决。如果用协商的办法的话，职工和用人单位可以商量补缴医保，或者由造成工作失误的同事或者单位对受害方予以补偿。协商不成，受害人可以提出仲裁，对用人单位进行罚款，并对受害人予以补偿。魏明第一次去找人事部的同事的时候，确实是抱着好好跟他们协商的态度去的。但是当时他们一个劲儿地把所有责任往魏明身上推。魏明虽然脑子里灵活，但是嘴巴却很笨。从小没和别人吵过架，连跟别人翻脸的次数都少之又少，所以最后还是没说过他们。
这次他调查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并且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又一遍，预演了一遍又一遍，为今天再次去找人事部的同事协商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以凯旋。
但是等到人事部上班之后，从他进入人事部的办公室到他出来全程没有超过十分钟。
魏明进入人事部办公室之后看了一眼坐在电脑前面的人事部同事常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你好，常哥。我这次来是还是因为上次说的医保的事情。”
人事部同事常哥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睑，低声应答了一声：“嗯，上次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
“不是。我觉得这个事情不能这样处理。这一周以来我问了很多人，查了很多资料。这件事情确实是因为你的工作失误导致的公司的违法行为。所以你不能把责任都往我一个人身上推。”
魏明还未说完，常哥便急匆匆地抢话。“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你入职的时候需要办理医保，当时因为你家里那边的城乡居民医保没有断缴，所以我这边无法缴纳职工医保。当时我就跟你说过让你把家里那边的断缴之后跟我说一声，我再给你交。是你自己后来没有说。”
见常哥还是这套说辞，完全不听自己的说法，魏明也急了不由地提高了声音。“是，刚开始是这样。因为我刚开始不是很明白，也不知道医保的重要性，问过别人他们说不用管会自然而然断缴的，之后又因为很忙忘记跟你说了。但是话说回来，这要是医保一两个月没交，我也就承认这个错误，承担这个后果了。可是这都已经大半年没交了，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了，我吃不下这个哑巴亏啊。”
“我是人事，除了入职的时候我没有责任和义务提醒你断缴医保。而且咱们公司一百多号人的人事关系，社保医保都是我一个人在管的。我也很累，管不过来，所以才叫你提醒我的。就你的工资我还得单另算。”
“你是人事，提醒员工和医保相关的事情怎么不算是你的工作内容了？而且这大半年了，你每个月算工资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再提醒我一次？我不知道医保有多么重要，不知道医保的办理流程，你还不知道吗？我也能体谅你的工作任务繁重，但是现在事实确实是因为你的工作失误造成了我的合法权益受损，造成了我的经济损失啊。怎么就和你没关系了？如果你觉得这个事情你解决不了的话，那你就去问领导，实在不行咱们就仲裁。”魏明的声音不由地大了起来。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要么把那边的断缴证明拿出来，要么去找领导。”说完之后就转过脸去不再看魏明。
魏明看着眼前人的背影被气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在胸膛里，憋得他难受。他觉得自己就好像那话本子里的秀才一样，在荒无人烟的山林中遇上了一个土匪，土匪要抢劫他的财宝，他费尽口舌给土匪讲圣贤之道，却换来一顿惨无人道的毒打。
魏明看着拒绝和他沟通的小常，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不顶用了，便忍着一口气，离开了人事部。
走之前，他赌气地对小常说道：“行，我去找领导。”
怒气冲冲的魏明此时已经顾不得羞涩、不安、迷茫了。他径直走向领导办公室，敲响了领导办公室的门。
“进来。”
魏明进去的时候，老方正在批阅文件。他见魏明进来，抬头看着魏明，似乎在询问他因为什么事情来找他。
“方总好，我这次来找您还是因为上次跟您说的医保的事情。我知道您最近很忙，我还用这么一件小事情打扰您。但是这个事情对我来说也很重要的，所以才不得不来麻烦您。”
“啊，那个事情啊。后来你跟人事是怎么说的？”
“上次跟您说完之后，我又去找人事协商，但是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把责任往上身上推。我刚才又去找他了，他还是跟之前一样拒绝好好跟我沟通，觉得责任全在我，还让我来找您。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来麻烦您的。”
“这个事情啊，很大程度上确实是他的工作失误，也是因为咱们最近公司换董事的缘故。”
“是啊，虽然刚开始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他没给我交医保，不是一两个月的事情，而是大半年的事情，如果我没发现的话，可能时间还会更长，造成的损失会更大。而且这个事情确实主要是因为他的工作失误导致了公司的违法行为。现在是这样，如果我们实在协商不成的话，那我们就走正当的法律途径。”
“你看啊，这个事情你还得去问问梁董，毕竟他现在是咱们的出资方。所以你去问问梁董，看看他的想法。然后我再跟他他谈谈，看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魏明看着眼前侧着身子几乎背对着他的方总，再次看清楚了这个把他招进公司的领导人的想法。
这个时候有人敲门进来了。
“方总，盛世国际那边的负责人已经过来了。”
方总看见来人，起身就要往外走。他边走边背对着魏明说：“小魏啊，这个事就先这样吧。”
魏明孤身站在偌大的办公桌前，垂下眼眸，不再看方总。
“方总，那您先忙。”说着与方总相继出了办公室。
魏明爬了一层楼梯，站到了梁董的办公室前，深呼吸一口气，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门内寂静一片。
魏明想要不再等等，等梁董在办公室的时候再去找他跟他当面说？可是一想到自己最近经常因此失眠，想到人事和方总的态度，他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成一笔糊涂账了。
魏明拿起手机，按下了梁董的电话，一阵陌生的音乐之后他拨通了梁董的电话。
“喂，梁董您好，我是编辑部的魏明。真是打扰您了，您现在忙吗？”
“嗯，没事，我现在在外面出差，你说。”
“梁董，是这样的，我的医保出了点问题，人事那边解决不了。所以要问问您。”
“你先说说怎么个情况？”
“是这样的……”魏明又把医保事故的始末给梁董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遍。
“你现在是着急用医保吗？”
“不着急用，不过医保确实挺重要。”
“那没事儿，下个月给你交上就行了。我刚接手这个公司，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我再了解了解。”
“嗯，下个月交上没问题，人事那边也承诺了下个月能交上。但是问题是现在人事不承担责任，那我之前半年的损失怎么办？”
“这个没关系，你也不着急用医保。我再问问情况，行吧？”
魏明内心一阵仓皇，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件事情无疾而终的样子，即便在此之前他已经根据新领导的行事作风预料到了这种结果。
“好的，麻烦您了。您先忙吧。再见。”
“嗯。”
魏明从梁董办公室出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他跟梁董说话的过程中，梁董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
刚才吃了熊心豹胆的心突然泄了一口气。
“哎……原来都一样啊。”
即便内心已经有所估计，但是在实打实的现实面前，他还是感到了失望了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魏明颓丧地回到了工位上，暂时抛下胡思乱想开始工作。
有充满好奇心的同事问他医保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他随口给同事们简述了事情的经过结果。不料同事们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开始七嘴八舌地给他分析他哪里做得不对，并告诉他该怎么做。魏明不敢反驳，表现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人事部常哥打来电话。
“喂，魏明。”
“嗯，你说。”
“医保的事情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为什么还要闹到领导那里去？”
魏明猜想估计是梁董打电话问过情况了，心想谁跟你说好了？是你自己跟你自己说好了吧。
“我闹？我通过正当的手段维护自己权益，怎么就是闹了？”魏明硬生生憋了一口气，如鲠在喉。
“这事我之前就跟你说明白了，你入职的时候城乡居民医保没有断缴所以交不了职工医保，不是我不给你交。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啊。”
“对，刚开始可能是我的错，是我没停保，没告知你。但是这已经大半年过去了，你一次也没提醒过我。这难道不是你的工作失误吗？”魏明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惊得周围的同事都向他看过来。
“我跟你说过了，提醒你停缴医保不是我的职责，你刚入职的时候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魏明不善言辞，所以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对这种掰扯感到无力至极了，因此一时没有说话。
那头又传来小常的声音，“这事儿实在不行我就去跟领导沟通，看领导怎么说。魏明啊，说实在的我其实挺喜欢你这人的。你看你刚开始来应聘的时候都是我一手操办的，你人也挺好的。但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让我寒心了。这事就这样吧，我今天去跟领导沟通一下，看能不能把那部分损失发到你的工资账户里。”
魏明悄无声息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到：“行，那麻烦你了。这次的事情刚开始也是我冲动了，毕竟我刚毕业，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所以只想着维护自己的权益，解决问题，可能在方式方法做得有不对的地方。抱歉。”
“没事，咱们就事论事，这事儿过了咱们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嗯，我对你本人其实也没什么意见，也挺喜欢你这个人的。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咱么以后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好，就这样，待会我去找领导沟通沟通。”
“好，再见。”
“拜拜。”
挂了电话，魏明冷着脸继续工作。办公室的其他人看情况不对也没多嘴在风口浪尖上八卦。
下班前，魏明没等到小常的电话。他按捺住心神没给他发消息或是打电话。
第二天，魏明依旧井井有条地工作着。下班之前常哥没有发消息或是打电话。于是魏明给常哥发了一条消息试探他。
“常哥，梁董怎么说？”
不一会小常打电话过来。
“喂，魏明。梁董说他了解过了城乡居民医保和职工医保是两码子事儿，下个月给你正常把职工医保交上就好了。”
听到这些话，魏明知道自己已经没必要再问更多了。
“嗯，好，我知道了，谢谢。”
“嗯，拜拜。”
“再见。”
挂掉电话之后，他和身边的同事无奈的相视一笑，从彼此的表情中看到的“果然如此”四字。和同事告别之后，魏明独自一人离开了公司。
魏明想自己应该不顾一切地去仲裁，他和常哥、领导掰扯不清楚这件事情总有专业的机构能判清楚。但是他也知道一旦他选择仲裁，那么这份工作就飞了。魏明在回出租屋的公交车上想了很久很久。他刚工作不到一年，经验不够丰富，存款不多，所以很难裸辞。搬家也很麻烦，尽管他之前已经尽量少买很多用品了。而且新冠疫情起起伏伏快三年了，大学生毕业人数每年都增加很多，毕业即失业，所以现在工作也不好找。魏明犹豫了。他的顾虑太多了，所以他想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第二天公司开大会的时候，梁董发言。
“……有些人……他的工作业绩我还没看到，就跑到我这里来要好处！你们好好工作，你干的好了，我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到时候不需要你来要，该给你的好处自然是你的。你们看看营销部的小张，上个月……”
魏明看着高位上高谈阔论的梁董突然觉得头昏脑涨，头晕目眩。
“小魏，小魏！你怎么了？”
“快快快，把他扶起来。”
魏明昏倒了，医生说他休息不足，气血不足，忧思过度，多休息，想开点就好了。
魏明没在医院呆多久，打完吊瓶就赶回家了，因为多住一会院就要多花一分钱。回家的路上他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一件事情。小时候他因为一场意外住过院。当时尚且十几岁，没见过市面的他看见邻床的病人因为动手术需要输血一直在打电话向亲戚朋友借献血证。等到魏明上大学以后他平均每年都会在学校的献血活动中献一次血。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拥有了免费接受鲜血的资格。他好像一直活得很小心翼翼。
之后的一周，魏明每天依旧起早贪黑，正常上下班。
两周后，魏明辞职了，同时他通过合法的渠道对公司进行了仲裁。公司被罚款，魏明获得了合法的补偿。
三个月后，魏明入职了新公司。那天，他在他的第二本工作日志中写道：
“或许，有些远远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那么困难。困住我们的往往是我们自己对安逸生活的不舍，是对现实不合理的想象，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惧。树挪死，人挪活。我们不是非要走哪一条路，如果走错了，不想继续走了，不能继续走了，再换一条路走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