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豪
网站用户
最近总是想起我小学时的一位同学。
他的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他的样子我倒是记得比较清楚，因为他长得有些特别。
大概是二三年级。那时候的小孩子都是小小一个，小手小脚小脑壳。每天都在教室里面、外面，跑来跑去，显得精力无限。但唯独他有些不同。
这位同学，现在我大概想起来他姓什么了，他应该是姓周。这位周同学，虽然也是小小的一个人儿，但有点不同的是，他有一颗大脑壳。
周同学看起来好像随时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脸色蜡黄，无精打采，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
小小年纪的他看起来像是背了座山在身上一样，和同年纪活泼开朗的小孩们全然不同。
或许是衣服大了些，又或许是人太瘦了些，周同学那身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在宽大的衣袖和裤脚的对比之下，他那原本就瘦的只剩骨头的手杆和脚杆，就显得更像细细的包谷杆了。
大大的脑壳上挂着一副憔悴的脸貌。如同苞谷杆般的手杆脚杆挂在宽大且不合身的衣服里面。周同学就像是孩童在田地里面恶作剧似的用几根包谷杆和一个大西瓜搭成稻草人一样。
与班级里其他吵吵闹闹的男孩子不同，他总是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看着课本又或者是低着头在练习本上练字、写作业，从不出去与其他孩子打闹。
他从来不会给老师添麻烦，也没有见得他犯过什么错。小孩子总会有一两天调皮的时候：和同桌打架啦，作业没写啦，上课睡觉啦......这些他都没有。是一个很听话，让大人很省心的孩子。
不过他有一点不好，有一阵子他总爱迟到。
不是早上迟到，早上他来得很早，基本上都是第一个到教室来的，来的路上估计天都还没亮。
他是中午上课迟到。
开始一两次，老师也没有多责怪他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诧异，平时那么乖的竟然学生也迟到了。
逐渐的他的迟到的次数越来越多，并且迟到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一次几乎是下午快放学了，他才拖着书包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教室门口。老师气的让他站在教室门口，不准他进来。
在又一次迟到之后，我们的班主任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了，她大声的责问他，问他中午都去干什么了，为什么总是迟到。
面对班主任的责问，周同学低着头站在讲台上，背对着同学们，双眼里噙着泪水，一句话也不肯说。
不论老师怎么问他，怎么凶他，他都一言不发，甚至哭也没有哭出声音来，只是让眼泪水吧嗒吧嗒的顺着脸颊向下淌。
班主任见状无奈，只好把他放了。
那天之后，他几乎不迟到了，甚至来得比许多同学都要早。偶尔迟到一两次，也只是迟到个一两分钟，无伤大雅。
有一次中午放学，我因为好奇，偷偷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回了家，他家住在现在的二号路那边，那时候二号路还没有完全开发，到处都是树和泥巴。
在一众树和泥巴之间有一条用砖头和碎瓷砖搭成的小路，小路弯弯曲曲的朝山坡下面的一排老房子延伸着。
周同学因为很熟悉这条路线，所以他跑得飞快，几乎是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小路尽头，我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跟上。不过好在那条路只有一个方向，倒不至于跟丢。
我一路小跑，终于在小路的一个弯道之后再一次看到了他。他在自家的院子里打水，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刚好打完水，提着一个几乎和他差不多高的水桶，一摇一晃的走进了屋子里面。
当时我就有些疑惑了，他这么急着回家就是为了打水么？我不明所以，摇摇头走了。
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他又一次迟到了，这一次有些不同。他是早退加下午上课迟到。
几乎是咆哮了。班主任大声的怒斥着他，让他不论如何都要他打电话给他的父母，让他们亲自来一趟学校。
已经哭成泪人的周同学接过电话，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班主任还以为是他不想打，于是一把夺过手机，在一大堆文件夹里翻找着他父母的电话号码，准备自己亲自打过去。
这时候看着不停翻找着电话号码的老师，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急的他眼泪鼻涕都一起流了出来，他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语气对老师说到：
“老......老师，你不要找了，好不好......？老师你就让我走吧......我还要去接我的妹妹！呜呜呜！你就让我走吧！”
老师终于停下了她寻找电话号码的动作，回头看着这个鼻涕都快哭到嘴巴里的小男孩说道：
“你自己打给你爸爸或者妈妈，我就让你去接你妹妹。”
老师给了他一个选择，要么打电话给家长，然后去接妹妹，要么就在这里耗着，不让他去接妹妹。
这种选择对于一个二年级的学生还是太难了，他听了老师的话之后，就在大脑中努力思考着自己到底该如何做。由于思考的太过认真，他一瞬间竟然都忘记了哭泣。
在思考了许久许久之后，他还是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他再一次崩溃的哭了。
他一边哭，一边喊道：“不去接妹妹她就要走落了！ 爸......爸爸，已经起......起不来了，他......他还要等我回去蒸饭给......给他吃，他来不到了！爸爸起不来了！妈妈、妈妈找不到了我早就找不到她了......”
抽噎使得他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他说的断断续续，时不时就被流进嘴里的眼泪和一直含在嘴里的口水给咽一下。他说得很不容易。
那天他哭的很惨，也哭了很久，他从办公室里面抽噎着跑出来，瘦小的身影在空荡荡的操场上被拉的很长很长。
周同学歪歪倒倒的影子一路奔向校门口，他还要去接他的妹妹，还要赶回去给他爸爸做饭，洗衣服，擦身子，倒屎盆，他还要在晚上哄他妹妹睡觉，他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
后来我们班主任才知道这位周同学的父亲在一年前就瘫痪在床了，他妈在照顾了他父亲一年之后，不堪重负，丢下瘫痪的男人还有上小学二级的儿子，幼儿园的女儿跑了。
他妈走的第一个月，都是他在照顾他爸还有他妹，虽然他才二年级，但他已经将父亲和妹妹照顾的很好了。中午经常迟到是因为要他弄吃的给他爸爸还有妹妹吃，吃完之后他还要绕很大一圈路去送他妹妹去读书。
我也不记得他妹妹是小学一年级还是幼儿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