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瓜

苦瓜，又称为“半生瓜”，是否意味着有一天，你爱上它的味道，已年轻不再？

苦瓜，广东人亦称凉瓜。由于它味苦，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特别是喜好甜食的人，以小孩群体居多。也有一部分人，少时不喜苦瓜，到了一定年纪后，也深爱苦瓜。不知是由于生理上味蕾的变化，还是历经沧桑，“半生瓜”成了一些人的所爱。

我自幼便爱食苦瓜，不喜甜食。第一次接触苦瓜，源于与舅舅的一次比赛。我五六岁时，外婆哄我食苦瓜，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食苦瓜。那是一盘苦瓜炒蛋，一片片厚薄均匀的苦瓜，草绿色，纵横交错地躺在红瓷盘中。上边，点点黄白相间的蛋碎镶嵌，如同油菜花地。

苦瓜的口感，最好在半生不熟。外婆掌握娴熟。这盘苦瓜，即便经她之手炒过，但仍旧保持原有的色泽。

我听到“苦”字，一开始不肯动嘴。舅舅为了哄我吃下去，说跟我来个比赛，看看谁吃得多，就奖励我一套“克塞号”的连环画（克塞号：当时热播的动画片）。只见，舅舅夹起一片蛋碎较多的苦瓜，皱了一下眉头，猛地往嘴里一塞，也不见他咀嚼，便咽了下去，眉心皱得更紧。见状，我迟迟不敢吃，却因连环画的诱惑而跃跃欲试。此时，外婆夹了一块放在我的小汤勺上，我眼睛一闭，咬咬牙，把它送进嘴里。我想像舅舅那般直接吞咽，却又感觉太大，吞不下去。于是，在嘴里含了好一阵，苦瓜略微有点苦，却有油火爆炒的香味，这与我想象中略为不同。我尝试着嚼了几下，苦汁迸出，确实苦。但嚼多两下，苦味开始回甘。这种苦，与我最为抗拒的中药的苦不同，它苦得甘香，苦得清澈。不承想，一次打赌，从此让我爱上它的滋味。

后来，我上小学时，母亲晚餐如若有苦瓜炒蛋的菜式，必定先用小盘给我装上一盘，留待隔天早上作早餐。隔天早餐时，母亲会将这一小盘苦瓜炒蛋，在油锅中加热，再用隔夜冷饭爆炒。一碗香香喷的苦瓜蛋炒饭，便开启了我一天的美好时光。直到现在，每每点餐，我仍旧会点上苦瓜——或是爆炒，或是炖汤，或是煎酿，或是凉拌的都爱不释手。读大学时期，楼下的小饭馆，更是将苦瓜制作得十分精美。那盘苦瓜炒蛋，是饭馆小老板最为拿手的菜肴。每次去吃饭，我必点的就是苦瓜牛肉。香气馥郁，色泽鲜亮，劐气十足。只是，广州的做法，喜欢用豆豉。豆豉的香，盖过了苦瓜的苦味，虽然，鸡蛋是那么软滑鲜嫩，但我始终略嫌苦瓜滋味不足——苦瓜还是苦点的好。

苦瓜的味道，家常而清新。“半生瓜”之名，禅味深远。或许，半生之前，人觉得苦涩难咽，半生之后，方识其清凉甘甜。苦瓜的苦，从未变过，变的其实是自己，是时间，是际遇。或许，多年之后，痛苦已然过去，生活即便苦涩，却也总能够品岁月里藏着的苦涩与甘甜。

愿我走出半生之后，回眸过往，依然不舍这人间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