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瑞兔

年前，广东省美术工艺大师吴锦全老师特别忙。除夕前一天，他邀请我去他的工作室赏玩一把他最新制作的手拉朱泥壶——这是他的一位老客户为迎兔年特意定制的。他小心将壶端了出来，我一看：着实大气！吴大师说，这壶还没取名，请我帮着想一个称心的壶名。

我端详了一阵，这是把大品壶，约300毫升，色泽赤红如火，壶身雄浑厚重，稳如磐石，形如半月，比例协调，端庄稳重，结构严谨。壶嘴、壶钮、壶把，部件之间的结合之处和谐典雅。短弯流，粗壮柄，加底，浑圆古朴。特别之处更在于壶钮，是兔首。

兔首造型，仿似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铜像中的兔首。从色泽上看，铜像兽首为红铜材质，手拉壶兔首为朱泥，皆为赤红。从外表看，朱泥兔首与红铜兔首神似，皆与平日所见兔子有所不同，既具备兔子特征，亦有部分人的样式。这把壶的兔首，其面部表情栩栩如生，威严与可爱并存，两者的融合，展现出一种新颖独特之感：兔耳直直竖立，仿佛倾听世间万物之声；兔眼瞪如铜铃般大小，似乎阅尽人生百态；兔嘴微微一抿，犹如露出意味深长笑意。整把壶乍一看，神似骏马奔驰于辽阔草原之中，长鬃飞扬，尘土漫天，壮美之姿宛若历经千辛万苦穿洋过海的大鹏，宛如暴风骤雨勃然奋飞的雄鹰。

我思想一闪，认为《赤兔》之名堪配得上此壶。古代著名《相马经》曰：“得兔与狐，鸟与鱼，得此四物，毋相其余。欲得兔之头与其肩，欲得狐之周草与其耳……”这是一部用来评定马匹的专著，据说作者正是伯乐。众所周知，伯乐是千里马的发现者，名副其实的相马专业户。从《相马经》可以看出，拥有兔头的马，属重型马，是力量型，马匹之中的高大品种。此特点与这把壶的外形特征吻合，兔首，大品壶，稳健有力，又因朱泥材质色泽红润，与赤兔马枣骝色不谋而合，“赤兔”之名恰切。

忽然，我脑海中又闪现出另一名称“月影瑞兔”。这把壶除了特别的壶钮是兔首之外，还有另一特别处，就在于壶身靠近壶底部分，横卧一道月牙纹路的跳刀。半月壶身镌刻一月牙跳刀，如月下之影。兔与月，自古又都是紧密相连的元素。

西汉文学家刘向的《五经通义》中写道：“月阴也，蟾蜍阳也，而与兔并明。”亦指月为阴，蟾宫为阳，兔亦阳，阴阳相依。神话故事中亦不乏多指嫦娥奔月，兔在蟾宫中。古诗词中更多以兔代月，苏轼的《月兔茶》曰：“环非环，玦非玦，中有迷离玉兔儿。”辛弃疾的《满江红·美景良辰》中亦有：“著意登楼瞻玉兔，何人张幕遮银阙。”可见，月与兔之间的千丝万缕，关系微妙。许是因兔外形温顺可人，它又寓意一切祥瑞之兆。汉代《瑞应图》载：“王者恩加耆老，则白兔见；赤兔者，王者德貌则见。”如此，兔可曰瑞之代指。

纵观整把朱泥壶，吴大师以半月设计入壶，质朴无华，典雅端庄。壶身犹似半个初出之月，器型稳重简单，同时亦不失柔和之美。

设计为半月而非满月，意为：“凡事，全则半，半则全，欲求十全十美反而不及，无为而为，反倒有益。退一步海阔天空，曲则全，枉则直。”果然极富人生处世哲理。此壶舒张简洁，前后呼应，一张扬，一内敛，张弛有度，仿似美文一篇，令人痴醉。“明月千里寄相思，半月万里思更浓”，半月壶营造了一种源于心灵上对团圆之期盼。且它不单单只是单纯意义上的思念，更是中国传统文化对“人月两圆”之向往。与兔首的壶钮起呼应之势，捧此壶在手，不禁遥想起古人佳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它的线条、装饰，不仅使人对生活中真实情感之联想，更激发人们对唐诗、宋词意境之向往，那是一种期盼与牵挂的滋味。

吴大师此把“月影瑞兔”，制出其个人的风格韵致。技艺精湛，所制壶艺气格浑成，端庄秀丽，多一分文气，少一分匠气。这把壶，读出了他刚毅稳健的古君子之风，作品诗意浓浓，似狼毫笔墨间的美丽永恒之玉兔与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