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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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凌晨三点，机场空旷得像一座废墟。
我和一群陌生人坐在候机厅，
头顶的广播重复着无人听懂的语言。
航班延误，航道迷失，
我们被困在这里，
是一场不被允许醒来的梦。
此刻的机场是另一个世界，
每扇玻璃门背后，
都是一段不相交的故事。
我们看向彼此，
却都假装自己只是一阵过客的风，
彼此温柔而疏离。
二
起飞的瞬间，地面退去，
所有的光点慢慢隐没。
在云层之上，我们变成一颗悬浮的粒子，
没有方向，没有重量，
没有归宿。
机翼在黑暗中划出弧线，
一支无形的笔，
写下无人知晓的诗篇。
我闭上眼，感受失重，
这短暂的漂浮让我离开了自己，
却也更靠近某种未知的归属。
三
空乘推来小车，
温热的咖啡在纸杯中摇晃，
是夜空中唯一的暖意。
她的微笑精致得如同橱窗里的模特，
每一个弧度都经过训练，
让人相信，安全就在身边。
可我们都知道，
这一刻的平静不过是幻觉，
就像航线的精准，不过是计算的结果。
我们隔着空气交换着虚假的安慰，
像彼此不认识的亲人。
四
我透过舷窗望去，
无数个城市在地平线上熄灭，
倒放的烟火，
在远方缓缓凋零。
天边露出微光，
机舱内的时钟滴答作响，
它不属于任何时区，
只是无声提醒：
我们身处的每一刻，都无法典藏。
五
降落时，耳膜轻微作痛，
一瞬间我从梦境中坠落，
重新获得了重量、身份，和方向。
广播响起，
人们开始拾起行李，披上面具，
一场无声的剧场落幕。
我跟随他们走向出口，
回到地面，回到清晨，
回到一个被称作现实的地方。
可是昨夜的那段漂浮，
已悄然在我体内埋下碎片，
将永远伴随我飞行，
向着不可抵达的边界。
温室里的植物
一
这里有夏季未曾知晓的温度，
一株株热带植物在阳光灯下安静生长，
根须盘旋在玻璃盆中，
一张被反复咀嚼的旧地图。
它们生长着，却从未见过风暴。
阳光、雨水、温度都被精确控制，
它们的美是无菌的、完美的，
也因此失去了野性的边缘。
二
游客经过，眼中带着不经意的怜悯，
却又忍不住多拍几张照片。
他们惊叹这些奇异的叶脉和花瓣，
看一场精致的表演，
但不会停下脚步多看一秒。
我们都被禁锢在某种无形的温室中，
安全而冰冷，
过度呵护让我们脆弱、柔软，
我们学会了美，
却遗忘了如何去面对真正的风雨。
三
温室的窗外，暴雨在夜里狂舞，
一片落叶拍打着玻璃，
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
我听到植物的根须在泥土中蠢蠢欲动，
它们渴望一种陌生的土壤，
那是大地上真实的苦涩和甘甜。
它们知道，若踏出温室，
可能会在狂风中折断，
或在烈日下枯萎。
但这一瞬的冲动，
比千百次无风无浪的生长更真实。
四
夜深时，园丁仔细关闭温控系统，
一切恢复成完美的秩序，
花瓣如同静止的画布，
每一片叶子都被抚平，
一场被压抑的梦，安静到无声。
天亮时，游客再度涌入，
他们赞美这里的永恒之美，
却不知，昨夜那些微小的叛逆，
仍在根脉深处隐秘地涌动，
等待着某一天逃离——
一场无人知晓的暴雨，
或是一片裂开的玻璃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