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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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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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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与星辰

村口的老槐树静静伫立在那儿,仿佛时间遗忘的一处注脚。槐树不算高,但枝叶繁茂,像是一团蓬松的绿色云朵。夏天的傍晚,村里的孩子们喜欢在槐树下嬉戏,有时爬到树顶向远处眺望,有时在树荫下跑来跑去,追逐着风筝的影子。那一天,少年独自站在槐树下,脚边放着一只破损的风筝。那风筝的纸面已经褪色,竹骨微微开裂,像一只受伤的鸟。

他蹲下来,仔细端详这只风筝。薄薄的纸面上,隐约能看到一些手写的痕迹,应该有人在上面写下了什么。少年用手轻轻抚摸纸面,那些字迹在他的触碰下似乎更加模糊。他试图辨认,却无从下手,只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这只风筝曾经飞得很高,但现在已经被遗弃在地上,与尘土为伴。

天边的晚霞正逐渐褪去,橙色的光辉洒在槐树的叶尖上,为大地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外衣。母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天快黑了,别跑远!”那声音温柔却也坚定,有种无形的力量,将少年与地面牢牢系在一起。但他没有应声,只是把风筝的线绕在手上,轻轻一拉。风筝像有了生命似的,微微颤抖。

“再飞一次吧。”他自言自语。

少年站起来,攥紧线的另一端,开始奔跑。脚下的土地松软,扬起的尘土在空气中翻腾。他用尽全力向前冲,手中的线越拉越紧,直到风筝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弧线。它的身影在天空中摇晃着,在努力寻找一个稳定的位置。少年停下脚步,仰头注视着风筝。它飞得不高,但那种摇摇欲坠的姿态,反而让他心生怜惜。

风筝在线的牵引下,在空中挣扎着。风越吹越大,风筝的身体被撕扯得颤抖不已,像是随时会被分裂成无数碎片。但少年手中的线依旧牢牢抓着,指尖被勒得微微发疼。他知道,只要他放手,风筝就会坠落。他又隐隐觉得,风筝并不真正想飞得更高。它的颤抖和挣扎,是在告诉他,它已经累了。

“风筝是活的吗?”少年突然这样想。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却让他久久无法摆脱。天色越来越暗,风筝的影子渐渐模糊,天际线上开始闪烁出几点星光。那星光微弱而遥远,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灯火。风筝和星星,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但此刻,它们却被同一片天空笼罩,彼此凝望。

少年缓缓收紧手中的线,风筝一点点被拉回地面。它的纸面已经破损得更加厉害,甚至可以看到内部的竹骨。他叹了口气,把风筝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受伤的小动物。抬起头时,他发现星星已经布满天空,每一颗都闪着冰冷的光。他忽然有些恍惚:那些星光难道不是风筝升上天空后留下的痕迹吗?它们的光芒如此遥远,又如此沉默。

“星辰其实比风筝更寂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这个念头就像一颗种子,在他的脑海中生根发芽。他想起那些被风筝线缠绕住的瞬间,那些努力奔跑、放手、飞翔又坠落的记忆。他忽然明白,风筝和星辰之间,有某种隐秘的联系。这种联系无法用言语描述,但却真实地存在着。

母亲再次喊他:“回家了,天黑了!”这次,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急切。少年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默默注视着怀中的风筝,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他的目光穿过夜色,看向那些遥不可及的星星。此刻,他觉得自己既是握着线的人,也是被牵引着的风筝。他不知道这根线的另一端通向哪里,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人在星辰的另一侧拉着它。但他隐隐感到,这根线不仅连接着风筝和星星,也连接着他与某种不可知的命运。

风越来越大,吹得槐树的叶子哗哗作响。少年抱着风筝,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星辰依然在闪烁,风筝的线被松开,拖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既像是即将下雨的气息,又像是某种即将开启的预兆。

在快要走进家门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槐树的枝桠间,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他眯起眼睛仔细看,发现那是一片破损的风筝纸,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少年心头一动,但又很快摇了摇头。他没有回去,而是抱紧怀中的风筝,推开家门。

房间里,灯光柔和,母亲正在厨房忙碌。桌子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空气中飘散着熟悉的味道。少年没有急着坐下,而是走到窗边,将风筝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窗台上。他站在那里,透过玻璃望向夜空。星辰依然在闪烁,像无数双冷静的眼睛,注视着他和那只安静的风筝。

风筝的纸面被微风轻轻吹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少年注视着它,像是等待它开口说话。可风筝始终一言不发,星辰也依旧沉默。少年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语言的,就像风筝的线和星辰的光,它们之间的协议早已达成,只是没有人能够看见。

他拉上窗帘,转身走向餐桌。风筝静静地留在窗台上,星辰的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落在它破损的纸面上,那是一种无声的告别。

城市的天很低,像一张灰蒙蒙的网,把所有人的视线牢牢罩住。陈先生坐在写字楼的第二十层,玻璃窗外,远处的天际线是一片模糊的灰蓝色。天上没有云,也没有风筝——在这个城市里,风筝已经变成了一种记忆里的事物,像那些泛黄的照片,只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被人提起。陈先生打开窗户,一股带着寒意的风涌了进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烟灰抖落在地毯上。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楼宇间狭窄的空隙,他是在寻找什么,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点燃一根烟,烟头微弱的红光一闪一闪,像一颗被遗忘的星星。他很久没有看过真正的星星了,城市的灯光把夜空变成了一片死寂的黑幕。陈先生坐下来,把烟摁进烟灰缸,继续盯着桌上的文件。合同的最后一页需要他的签字,名字的位置已经标好,旁边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今天务必完成”。他拿起笔,准备签字,却突然停下了。他的手悬在空中,仿佛笔尖下的那片纸不是合同,而是一片看不见的深渊。

他的思绪飘向了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小,还是一个喜欢跑来跑去的孩子。记忆里的田野是宽阔的,天空是一种纯粹的蓝,风是湿润的。那个下午,他站在田埂上,手里抓着一根风筝线,母亲在不远处的地头劳作,不时回头看看他,喊道:“不要跑太远!”她的声音柔和,这根风筝线不仅牵着风筝,也牵着他。

陈先生闭上眼,努力回忆风筝升起时的情景。它像一只纸鸟,在风中挣扎,扇动着“翅膀”。那时的他拼命奔跑,手中的线越拉越紧,直到风筝高高飞起。他记得那种兴奋,风筝越飞越远,他却觉得离它越近。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风筝在天空中挣扎的样子,它并不想飞得太高,而是想停留在某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既能触碰到风,又能听到地上的声音。

烟灰缸里,刚刚熄灭的烟头冒出最后一丝烟雾,迅速在空气中消散,像某种消逝得无声无息的东西。陈先生低头看着文件,目光却无法聚焦。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风筝,在高楼间穿梭,风将他吹向更远的地方,而线的另一端却从未真正握在他手里。或者,线根本不存在。所有的一切,只是飘浮、迷失和无法避免的坠落。

窗外的风变得更大了,吹得玻璃微微震动。陈先生忽然有些冲动,他站起身,打开窗户,任凭冷风扑面而来。他站在窗边,向下看去,街道上的车流像一条条流动的光带,把城市打碎成无数碎片。这是一种奇怪的景象,明明街道是平静的,但从他的角度看去,整个城市都在颤抖,像一只被风牵动的风筝,随时可能被吹得东倒西歪。

“我们所有人,不就是风筝吗?”他喃喃自语。

陈先生的手撑在窗框上,指尖微微用力,他想要抓住什么。他忽然记起,自己小时候的风筝曾经断过线。那是一只手工制作的风筝,竹骨是父亲削的,纸面是母亲糊的。他跑得很快,风筝飞得很高,但风却比他更快、更高。风筝线在风的拉扯下“啪”的一声断了,那只风筝像一片枯叶,飘飘摇摇地被吹向远方。他追了很久,最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站在田野里,望着风筝在天空中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他哭了很久,母亲安慰他说:“别担心,风筝会找到新的地方。”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觉得母亲在安慰他,而不是告诉他真相。

窗外,一只塑料袋从天而降,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在楼宇间挣扎着飞舞。它在风中发出一阵尖利的噪音,它是在抗议,也是在求助。陈先生盯着那只塑料袋,眼前浮现出小时候追逐风筝的场景。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塑料袋,被风吹着向前走,但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

“风筝到底想要飞得更高,还是想要回到地面?”他又一次问自己。

风把窗帘吹得猎猎作响,陈先生却毫无知觉。他的思绪漂浮在那些模糊的记忆里,越飘越远。小时候的田野、风筝的挣扎、母亲的呼喊,一切都是遥远的幻影,但又如此真实。那个奔跑的少年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坐在写字楼里,对着合同发呆的中年人。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时间改变了,但他不愿承认。他觉得自己依然牵着风筝线,依然试图让它飞得更高,可事实上,线已经不在了,而风筝早已消失在看不见的天际。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把陈先生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拿起电话,那边传来助理的声音:“陈总,合同的签字……还差您这边。”他嗯了一声,挂断电话。然后,他拿起笔,在合同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时,他感到一种奇怪的空虚,仿佛他的签字不仅完成了一份合同,也切断了一根看不见的风筝线。

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烁。陈先生关上窗,坐回到办公桌前。他拿起文件,将它放进了文件夹,然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只风筝,它挣脱了线,飞向了更高的地方。而他自己,则站在地上,看着它离去,没有追,也没有喊。

风筝飞远了,星辰亮了起来。陈先生睁开眼,目光中掠过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追逐的,是风筝,还是星辰。他只知道,线已经断了,而他还在原地。

湖水在夜色中泛着微光,风穿过水面,带起一阵微弱的涟漪。盲人静静地坐在湖边,他的双手平放在膝上,手指轻微颤动,他正在感知风的方向。他的脸庞被月光笼罩,显得既柔和又空洞。他望向湖面,或者说,他朝着湖面的方向转过了脸。人们说他看不见,眼前是一片黑暗,但盲人却总说,他能“听见”星星。

“星星会说话吗?”曾有孩子这样问他。

盲人摇了摇头,回答:“它们不说话,但它们的光会告诉我一些事情。”

孩子听不懂光如何能“说话”,便问:“那它们说什么?”

盲人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朝着天上,回答:“星星说,它们是时间裂开的洞。”

孩子皱起眉,完全听不懂这句话,但盲人不再解释。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数着什么:一、二、三……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数什么。是天空中看不见的星星的数量,还是内心某种难以捕捉的节奏?没人知道,也没人追问。盲人总是一个人坐在湖边,仿佛与世隔绝,但在这片寂静之中,他却像在与什么无声地交流。

盲人脚边放着一只风筝,那是一只破旧的风筝,竹骨微微开裂,纸面破损,线也早已断掉。它静静地躺在地上,它是一具失去了生命的残骸。盲人伸出手,轻轻触摸风筝的骨架,手指滑过纸张的破口,触感粗糙而脆弱。他的动作轻柔,他怕伤到它。他低声说:“它来自很远的地方,风把它送到了这里。”

有人经过,忍不住好奇地停下来,问道:“你为什么总把这只破风筝带在身边?”

盲人笑了笑,回答:“风筝会告诉我关于星星的事情。”

“风筝和星星有什么关系?”那人觉得更奇怪了。

盲人缓缓抬起头,脸朝向天空,他的眼睛像是注视着某个遥远的地方,尽管那双灰白的瞳孔什么也看不见。他说道:“风筝飞得越高,就离星星越近。可它永远够不着,因为线会把它拉回来。”

路人听了这句话,半是嘲弄半是惋惜地摇摇头,离开了。他大概觉得盲人是个疯子,一个听不见光、看不见风筝的可怜人。可盲人没有动,他的手依然放在风筝的竹骨上,像是在感知风筝残留的某种生命力。

“风筝断了线,那不是一件好事吗?”有时候,其他人也会这样问他。

盲人摇了摇头,回答:“不是。线断了,它就不会再飞,也不会再挣扎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又令人觉得沉重。星星远远地闪烁着,光穿越了数千年的距离,落在湖水的涟漪中,落在风筝破损的纸面上,也落在盲人的脸上。他仿佛能感知到那些光芒,却又觉得它们太遥远了,遥远到无法靠近,也无法触碰。

“星星并不是光,”他对自己低声说,“它们是时间裂开的洞。”

没人听见他这句话,也没人懂他的意思,但他并不在意。盲人常常这样,一个人自言自语,他正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他的语言有时令人费解,但在他自己看来却无比清晰。

某一个夜晚,有孩子跑来,带着自己的风筝,问盲人:“你能帮我修风筝吗?”

盲人摸索着接过风筝,用手指感知着它的形状和破损的地方。他修补得很仔细,用新的纸替换掉了破损的部分,又将松散的线重新紧紧地绑好。修好之后,他将风筝递给孩子,但却问了一句让孩子感到奇怪的话:“你知道风筝最怕什么吗?”

“风?”孩子想了想,试探着回答。

“不是。”盲人摇头,“风筝最怕线断了。”

孩子不解,皱着眉问:“可断了线,风筝就自由了啊!它可以飞得更高,不用再受人控制。”

盲人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它飞得再高,也会坠落。线虽然限制它,但也是线,让它知道自己的方向。”

孩子似懂非懂,抱着修好的风筝跑开了。盲人依旧坐在那里,摸索着手边那只破旧的风筝。它的线早已断了,纸面也褪色了,但盲人始终不愿丢弃它。他将它视作某种陪伴,或者说,视作与星星之间的一种联系。

月亮升得更高了,湖水显得更加幽暗,远处的星星仍然在闪烁,像一盏盏被遗忘的灯火。盲人朝着天空微微抬起脸,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在默默祷告。他的声音极低,低到几乎听不见。他说:“风筝想飞向星星,可它永远到不了那里。它们之间的距离,是风的距离,也是命运的距离。”

湖边的小路上,有几对路人走过,脚步声清晰短暂。没有人会留意盲人,也没有人理解他与风筝、星星之间那种无法言说的关系。星辰依然沉默,它们的光芒没有回答盲人的低语。风筝也一动不动,破损的纸面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点,在遥远地回应着什么。

风渐渐停了,湖面恢复平静,只有盲人依旧坐在那里。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倾听某种来自远方的声音。他或许听见了,也或许什么都没听见,但这并不重要。对他来说,风筝和星星的秘密,从来都不是要被揭开的谜题,而是他与世界对话的一种方式。

湖水涌起一阵轻波,风筝在地上微微颤动了一下,盲人伸出手轻轻按住它。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低声说:“风筝是对星星的背叛,也是对星星的信仰。”

星辰继续沉默,而盲人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安宁,那么深邃。

深夜的天台,风带着寒意,是从无尽的虚空中吹来。我独自站在楼顶,俯瞰着这座城市,霓虹灯光闪烁,把黑夜染成了一种破碎的斑斓。天上的星辰很少,偶尔能看到几颗,它们的光微弱冷淡,被城市灯光的侵蚀几乎湮没。我忍不住问自己,这些星星还记得它们原本的样子吗?它们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只风筝。

那是一只奇怪的风筝,它在夜空中飘荡着,飞得并不高,也不稳。它的顶端挂着一盏微弱的灯光,像是一颗迷途的星辰,摇摇晃晃,随时可能坠落。我不知道谁会在这样的深夜里放风筝,但这一幕却让我停住了脚步。我想找到那根线的另一端,看看是谁牵着它,可在天台的高度上,线看不见,风筝像是自己漂浮在半空的。我站在那里,仰头注视着这只风筝,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问题:它是在追寻星辰,还是在模仿它们?

风越刮越大,风筝在空中摇摆得更加剧烈,它的灯光在风中微微颤动,像一颗即将熄灭的星。我试着往前走几步,寻找更好的角度去看那盏灯光。风筝时而飞高,时而坠落,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又似乎在与这种力量抗争。我忽然意识到,它的挣扎并不是为了飞得更高,而是为了停留在这个介于地面与天空之间的地方。它不属于地面,却也不属于星辰。它只能在这一片模糊的区域里漂浮,任凭风的摆布,成为一片永不安宁的羽毛。

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起小时候放风筝的情景。记忆是一场反复播放的旧电影,一些画面清晰得惊人,一些却模糊成了斑点。我记得小时候,我的风筝总是飞不高,我拼命奔跑,线勒得手生疼,但风筝却只肯在地面附近打转。我那时很失望,觉得风筝不争气,它应该飞得更高,飞向我看不到的地方。直到有一天,风筝的线断了,它像一只挣脱的鸟,忽然升上了更高的天空。我当时开心极了,跑着追它,可是跑了很久,还是看着它消失在远处。我站在田埂上,大口喘气,盯着空空的天空发呆,后来才明白,线断了的风筝是自由的,但自由的代价,是失去方向。

我再次睁开眼,那只风筝还在夜空中飘荡。我不由得想,它是否也曾经断过线?或许,它的线此刻握在某个无名的人手中,只是我看不到。我想起有人说过,风筝线是风筝的枷锁,但同时也是它的归宿。如果没有线,风筝就无法飞翔;如果线断了,风筝飞得再高,也迟早会坠落。

这让我联想到星辰。星辰高高悬挂在夜空中,似乎与风筝完全不同,但它们真的没有联系吗?风筝依靠线与地面相连,而星辰依靠光与我们相连。那些光是几亿年前从星辰发出的,穿越无尽的黑暗才抵达我们的眼睛。我们看到的星光,其实是它们的过去,而不是现在。星辰的“线”,是一种无法逆转的时间之河,它同样将它们束缚在某种规则之中。

风筝和星辰之间的区别,只是高度的不同。风筝挣扎着想飞向更高的地方,却永远无法接近星辰。而星辰则静静地闪烁,从不试图靠近地面。它们一个被线拴住,一个被光拖曳,彼此遥望,却永不相交。

忽然,那盏风筝上的灯光熄灭了。风筝在夜空中变成了一片暗影,只能依稀看见它在风中的轮廓。我屏住呼吸,等着它的下一步动作。它会坠落吗?还是会被风带着继续飘向远方?几秒钟后,它消失在了视线中。我站在那里,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既是失落,又是释然。

我想,那只风筝并不在乎自己的命运。它或许早已明白,飞翔的意义,不在于目的地,而在于飞翔本身。它不需要触碰星辰,也不需要回到地面。只要它还能随风而动,那就已经足够。

星辰依然在天空中闪烁,它们的光冷漠而遥远,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眼睛,注视着这片渺小的城市。我抬头望着它们,突然觉得,或许星辰也会羡慕风筝。风筝有一根线,有人牵引,有地面作为依托,而星辰却只能永远悬在虚空之中,成为一颗孤独的光点。

风渐渐停了,夜色变得更加深沉。我转身离开天台,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路过天台边缘时,我看见一个破旧的风筝框架,被人遗弃在角落里。它的纸面已经撕裂,线也断了,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竹骨。我蹲下来,伸手触摸它,手指滑过竹骨的裂痕,感到一种奇异的悲哀。

“风筝断了线,星辰断了光。”我低声说道。

或许它们之间有一种隐秘的协议,一种我们无法理解但真实存在的关系。风筝和星辰,彼此无法触碰,但却共同存在于同一片夜空中。它们的距离,是风的距离,也是光的距离;它们的连接,不是线,而是命运本身。

我站起来,将那风筝轻轻放回原处,然后走下了天台。夜空中,星辰的光依然若隐若现,而那只飞走的风筝,却已彻底消失在黑暗中。我不知道它最终去了哪里,但我相信,它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风吹过城市的街道,吹过夜空中的星辰,也吹过我心里的某种空隙。我忽然觉得,风筝和星辰并没有那么不同。它们都在自己的轨道中前行,都在追逐着某种看不见的未来。而我们——牵着风筝线的人,也只是另一个迷茫的星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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