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黄枇杷

月初短暂地休假，就与卖枇杷的水果贩偶遇上了。只见他缓慢地推着一三轮板车水果沿街叫卖，我就顺势看了一眼，便停下了步子。是黄枇杷，吸引了我。卖家用的是一辆旧式的板车，里面摊着几个木匣子并漆上大绿色，装着满满的枇杷，那亮眼的黄色，实在诱人。

黄枇杷在各个地区，成熟的时间不一样。《群芳谱》里如是说：“秋荫、冬华、春实、夏熟，备四时之气”，民间也流传着“五月天，枇杷甜”的说法，但是阳历的四月，南方的黄枇杷便已经上市了。南方气候暖和，黄枇杷自然成熟得也早。板车上的黄枇杷，个头正，色泽鲜。我按奈不住问了一句：“黄枇杷多少钱一斤？”“十八块。”我暗暗咋舌，这样一味野果子，竟能卖出这样好的价格。

黄枇杷，在很多人记忆中应该是留甜的果实，尤其枇杷膏对于嗜甜的孩子可谓甘之如饴。在目光触及到黄枇杷时，那饱满的汁液隐约肉眼可见，甜味就弥漫在了唇齿之间。亮黄色的外表，在水果中原本就属别致的样貌，再加上它氤氲着山野、春风和雨露的气息，愈加令人怀念起那些在和风细雨中满山野奔跑采摘黄枇杷的日子。

提起儿时常吃到的水果，最能说出味道的便是自己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实，纵使酸涩难忍，那也是光阴的味道。上学时读《项脊轩志》，归有光写下：“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就此那抹亮黄便与文学气息有了关联，也饱含了深刻的生活寓意。正如“枇杷晓翠”顾名思义：枇杷花每逢隆冬腊月、百花凋零之际冒寒绽放，洁白如玉，深为历代文人和画师所喜爱。

《项脊轩志》的骈句，声韵和谐，错落有致。背诵这篇课文时，印象里是午间的一节语文课，睡眼朦胧之际被老师点名抽背，课本还未来得及打开就起立了。那时的语文老师，坐在一个竹藤椅上，认真地听着我背书；她不看课本，我哪里背的不流畅了，都逃不过她的耳目。我是真心喜欢震川先生作品平淡质朴的语言，闲来无事便多有诵读，幸而有惊无险地避过了抽查，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也颇有趣味。

亮黄色的枇杷，它勾起了我的回忆——那时，正年少，少年的心思里，哪里能够理解师长的苦心。就像是少年时，对着黄枇杷，只会选择颜色亮黄的，赶紧入口品尝；还不会过多审视生活，只能肤浅地通过表面判定苦与甜。殊不知，那时读书的苦，成了后来生命中的甜；那时的黄枇杷，亦成了后来年岁里挥之不去的万般滋味。

在旅期间拜访老友，也有幸尝到“枇杷酒”，包装是讲究的陶罐、圈系着红带子，是他老母亲闲时在家自己酿的，知晓我会来访便特意准备着。我平日里是不沾酒的人，也闻不出酒香，但黄枇杷那果腹的香甜味竟勾起了“馋欲”。纵观中国人的世俗里，都是最重情分的，恩师情、同窗情不等……我们把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寄托于大自然馈赠的果实中，酿造了浓厚醇香的酒。品的不是酒，是厚重的情分还有遐远的年韶。

我便开始回想，最近与黄枇杷亲密接触的时刻。四月末的黄枇杷，我断定它生长在南城，因为向北地区的还是初小泛青。我在同板车上的黄枇杷相遇的第二天去了超市，超市的货架上，也摆上了个正色鲜的黄枇杷。我放了几个在购物袋里，便踏上了返岗的旅程，于是我落脚的城市也多了几分旷野的风情。

人世间流走的岁月里，不是某一件事、某一个人难以忘却，而是在某一个场景中，恰巧有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在那个场景中，四月的春风拂过，他在，你在，还有黄枇杷也在。于是，年少的纯真和逐渐趋于成熟的性情深深地印在了怀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