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捍尊严 田春晓百般受辱
田春晓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回到家,倒在床上,翻来复去地一夜没有睡着。
覃主任听了张志辉关于春晓最后的发言汇报后,也思考了好几天。他下定决心,要给点颜色春晓看看,正如张志辉在会上说的那样,不获全胜,决不罢休,而且,还要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要改变策略。他想到,若把大批判专刊张贴出去,说不准,春晓真的要覆盖,而且,出现那种局面之后,更不好收场。他要采取强硬措施,把春晓制服。
为了迅速控制局面,在开门整团后的第五天晚上,他再一次主持召开大队干部会,非常严肃地向全体与会人员讲了春晓的嚣张气焰,反复强调要讲党性,要有坚定的无产阶级立场。会议的议程仍然是先学习最高指示。最后,他提高声调,说,今天的会议,就是解决对春晓的定性问题,希望大家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在大是大非面前,再也不要执迷不悟,站在错误的立场上,为反革命分子撑腰。
覃主任一个一个地,把六个委员看了个遍,说,下面开始表决:
同意将田春晓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的请举手?
覃主任、张志辉、宋家芹三人同时举起了手,其他四个委员坐得直直的,没有动。
覃主任接下来说,不同意将田春晓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的请举手?没有人举手。
覃主任接着问,弃权的请举手?刷地一下,石泉、许可富、吴大海、赵前程四人同时举起了手。
表决的结果是三票同意,四票弃权。覃主任有点火气地说,请大家签字,在签字的时候,不管是同意的,还是弃权的,直接把观点写清楚。
大家一个一个地按覃主任说的要求,签了字。之后,覃主任说,请大家下去通知一下,明天下午,在大队部召开大队党支部扩大会议,不是党员的生产队长也参加。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宋家芹同志还是帮助把会议室收拾一下,散会!
其他委员都走了,宋家芹跟以往一样,很快就把会议室收拾好了。这时,只听覃主任说,芹妹妹,我想请你帮个忙!
宋家芹心里纳闷,你覃主任能呼风唤雨,还有什么事轮得上我帮忙?口里却说,不要这么客气,能给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这是我的荣幸!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就行。
覃主任起先还只是想拆散春晓和梅丫这对恋人,现在,他却又有了新的打算,他要把梅丫弄进自己的家门,做自己的儿媳妇。其实,他还有一个最肮脏的想法埋在自己的心底,那就是将来如果自己的儿子那方面不行的话,他将代替儿子行事。于是,他对宋家芹说,我看梅丫这个孩子很不错,她将来要是嫁给了田春晓,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朵鲜花被猪拱乱了!挺可惜的。
宋家芹揣摸着覃主任的话,问,你的意思是——
覃主任问宋家芹,我上次叫你去她们家一趟,你去了没有?
宋家芹说,我去过了,都按你的意思说了。
覃主任说,我的意思是趁着这个机会,请你帮忙把她跟我的儿子做媒,要她做我的儿媳妇。你看怎么样?
覃主任一家三口人,老婆患有轻微的风湿病,虽不能负重,但一般家务还是操持得了的;儿子二十来岁,有点智障,患有轻度的心率不齐毛病。
宋家芹说,好是好,就怕梅丫不会答应。
覃主任悄悄地跟宋家芹说,我们作两手准备:你先把梅丫的母亲拉到你这一边,俩人同时给梅丫施加压力,跟梅丫讲清利害关系,迫使她主动提出与春晓解除恋人关系。我这边再与公社派出所打一声招呼,到关键时刻,把春晓弄进派出所关他几天。你要让梅丫明白,要想春晓不被批斗,不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不去坐牢,只有她答应和春晓解除恋人关系才能救他!之后,覃主任凑近宋家芹的耳根,用压得很低很低的声音,告诉宋家芹如何如何,然后说,这就要看你的了。
全大队党员也就二十多个,加上几个不是党员的生产队长,还不到三十人。大队部扩大会会场放在大会议室,会议仍是覃主任主持。
他首先组织大家选学了几段最高指示,接下来公布了田春晓的反革命罪行,然后,从开门整团,一直讲到先后三次大队干部会的表决情况,最后说,鉴于党内的观点还没有完全统一,同时,也是为了进一步挽救田春晓,所以,对于田春晓的问题,给他定性为: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暂为内专对象,监督劳动,以观后效!
下面有人小声议论,似乎是对内专的意思不明白。这时,覃主任解释说,所谓内专,就是在一定的范围,实行内部管制,就是内部专政。如果他有悔过自新的表现,可以不再追究,如果仍不悔改,顽固地坚持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反动立场,将直接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实行公开监督,强制劳动改造,直到坐牢。
会议的时间不长,前后没用到一个小时。散会时,覃主任说,张志辉同志和宋家芹同志留下来,散会。
其他参加会议的人走了,张志辉和宋家芹留了下来。
覃主任对张志辉说,你先出去一下吧,等会儿我找你说事!
等张志辉走出会议室的门后,覃主任问宋家芹道,我请你帮忙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宋家芹脸一红,低声回答说,事情正在办,才走第一步,估计这几天梅丫和她妈正僵持着,我准备近两天再去她家一趟,实施第二步计划。因为还没有结果,所以,我没好意思告诉你。
覃主任说,很好,按你的计划实施,但要抓紧,否则,夜长梦多。
宋家芹领了覃主任的旨意后,准备再次前往梅丫家。
此时的覃主任,为了置春晓于死地,他已经快疯狂到极点了,他采取双管齐下的手段,那边要宋家芹去拉拢梅丫的母亲给梅丫施压,迫使梅丫放弃跟春晓的恋情,这边他又安排张志辉叫几个民兵对春晓设私刑动武,想逼迫春晓低头就范。覃主任把张志辉叫进了办公室,很严肃地对张志辉说,你明天武装几个骨干,对春晓进行专政,要狠狠地打击他的嚣张气焰。然后,凑进张志辉的耳边,对一些操作上的细节问题作了交代,右手食指还时不时地朝下点击几下,并强调要保密,之后,他们才各自回家。
第二天上午,春晓接到通知,说是要他下午三点钟到大队部,有重要事说。
午饭后,春晓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对母亲说,妈,我有事出去一下。
一直以来,春晓无论是外出到哪里,他总是要跟母亲说一声。但,他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却从来都不说清楚,自己是去哪里,去做什么。只是象征性地跟母亲打个招呼,告诉她自己要出去一下。
久而久之,母亲也习惯了,她知道,即便自己再怎么问,春晓也不会兜底告诉她的。所以,每当这时,她也总是敷衍地说一句,早点回来。
这天,当春晓和往常一样,临出门时,跟母亲说了一声,母亲也跟以往一样回了一句,早点回来。
下午三点钟,春晓准时来到大队部门前。刚走到,张志辉就命令早已等候在这里的三个基干民兵,说,给我把这个春晓捆起来!
张志辉的话音刚落,几个基干民兵便一拥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春晓给绑了。
春晓想反抗,可哪里敌得住眼前三个五大三粗的鲁莽汉子。他质问张志辉,凭什么绑我?
张志辉恶狠狠地说,你这个现行反革命,不绑你,绑谁?说完,张志辉又指着其中的一个叫黑子的民兵,说,你这个去把那个牌子拿来,挂在他的这个脖子上。
那个叫黑子的民兵连忙去拿来牌子。牌子是纸盒子做的,上面写着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田春晓,田春晓这三个字上面,还有一个红色的×。
春晓不从,左右扭着头,不让他把那个牌子挂到自己的脖子上。
张志辉见状,命令那个叫黑子的民兵,说,你这个扇他两巴掌,先把他这个关屋里再说!
“啪”、“啪”两声,黑子真的扇了春晓两个耳光,随后,春晓的嘴角两边,分别渗出了一道血迹。
张志辉指挥黑子等几个民兵,把春晓扭进了大队部的小会议室。
这里原本是大队部的专用会议室,现在,却成了隔离审查春晓的囚室。
田春晓咬着牙,怒斥道,张志辉,你侵犯了我的人权,我不会放过你的!
张志辉见春晓宁断不弯的样子,就又指示那个叫黑子的民兵,说,你去找个东西,给他这个把嘴巴堵上!
黑子转过身,看见小会议室的角柜上,有一条脏稀稀地旧毛巾,便拿过来,塞在春晓的嘴里,不让他再说话。
这条脏稀稀地旧毛巾,原来是覃主任和宋家芹在这里偷欢之后的专用毛巾,现在却被用来塞在春晓的嘴里了。
一个小时后,张志辉叫黑子取下了塞在春晓嘴里的毛巾,开始对春晓进行审训,要他老实交代为什么要写那些反革命言论。
无论张志辉怎么问,春晓就是不支声。
张志辉气急败坏地指使黑子,说,你再去搞他几下,看他到底说还是不说。
黑子倒也听话,忙走到春晓身边,啪、啪地又是几个耳光,直打得春晓鼻青脸肿,口吐鲜血才住手。
春晓将口里的鲜血和唾沫狠狠地吐在了张志辉的脸上,怒目道,张志辉,你记着,迟早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春晓的母亲早已烧好了晚饭,碗筷都放在桌子上,她搬了一把椅子,在门口坐着,就等着春晓回来吃饭。
可是,她等了好久好久,仍不见春晓的影子,她也不知道春晓去了哪里,是干什么去了,在她的心里,这么多年来,春晓一直是一个十分懂事的孩子,从来都不会做出让她恼心的事情,今天不知是为什么,怎么到这时还没回来,所以,她只有一个劲地等。
村子里,一户一户地都燃起了灯。春晓的母亲也走进屋,燃了灯,在饭桌边坐着,她要等春晓回来一起吃饭。
她坐在饭桌旁,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碗筷,脑子里却在想:他会不会是去梅丫那玩去了,难怪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就把娘扔在一边了。桌子上的饭菜都凉了,她实在等不来了,便自个儿先吃了,然后,把剩下的饭菜放在锅里,上面用锅盖盖着,又在堂屋里的饭桌边坐下,继续等春晓回来。
自宋家芹那天晚上到梅丫家去过之后,梅丫的爸、妈就坚决反对梅丫和春晓继续交往下去。最近这段时间,除了下地干活以外,只要一走进家门,梅丫的爸、妈,尤其是梅丫妈,一开口就是阻止和责骂。
这天晚上,她们为这事又争吵起来了。爸、妈越是反对,梅丫越是要坚持。
梅丫妈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梅丫说,你要我别往火坑里跳,我跟你说,不管他那里是火坑,还是水坑,我就要往那里跳!他要是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我就当他这个现行反革命的家属!他要是被送去坐牢,我就去给他送牢饭!我已经铁了心,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